“安诺!”夏景辉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好像看一个偷糖吃被抓包却梗着小脖子犟嘴的顽童,“有些事情,不说不意味着不存在。我从没见你这么害怕过,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安诺恍然间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大学校园,面前的是沉稳的学长、严厉的学生会主席,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不够成熟的小孩,需要学长的提点和关照。在考试要挂科的时候,在社团活动不顺利的时候,甚至在篮球赛输球的时候,都需要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跟前说:“没事!”
安诺直眉愣目地看着夏景辉,眼神柔和,于岱难得的没有吃飞醋,而是在一边不声不响地把那一堆小零碎的线路捋顺,沿着安诺外套的缝线一点一点捋进衣服的折边里。夏景辉放松了眉头,让自己露出一个可以勉强算作柔和的微笑:
“安诺?跟我说说,你在怕什么?”
安诺瞬间丢盔弃甲,一身的防备全都裂成残砖碎瓦。
“我……不能失败!”
“嗯。”夏景辉像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不动声色地看着安诺。
“我……如果出了一点点差错,整个计划都完了,那么久的努力都完了!”
“是啊,可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干这行的……没办法。”夏景辉顺着安诺的话往下说。
“可是,我不能输啊!”安诺突然有些激动,他内心最深处的那点隐忧全都彰显无遗,“我这次真的不能输啊!”
“哦?会死的,我知道。”
“不是!不是死不死的问题,”安诺急切地想要辩解什么,“我死了……白以辰怎么办?”
“他?他那么倔,他会好好生活下去,他会去上大学,进最好的设计院,他会很好!”
安诺摇摇头,“不,他不会好!他会活下去,当个成功人士,他甚至还会去照顾我的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但是……他不会‘好’,他会难过很久,有可能是一辈子!”
于岱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安诺:“安诺,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一点儿?”夏景辉飞速地瞪他一眼,眼里有着淡淡的笑。
“是啊……”安诺突然就放松下来,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我的确是自作多情了一点儿,我怕死,现在我特别怕死,因为……我怕再也见不到白以辰!”
于岱不说话了,他的记忆跌回了几年前,那场惨烈的事故后,所有知情人看着夏景辉伤痕累累的身体,血肉模糊的脸庞黯然神伤、甚至悲痛欲绝时,只有自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真好!他还活着!真好!
夏景辉从于岱的眼睛里看出那种庆幸和喜悦,他微笑着想,这条傲娇的小带鱼也许永远不知道,当自己从漫长的昏迷中醒过来时,没有为残破的身体悲伤,没有为失去最爱的职业而痛苦,当他第一眼看见床边双目血红,形容枯槁的于岱时,心里高兴得简直想感谢满天神佛:真好,我还能看到他!
“好了!”安诺甩甩脑袋,“别理我了,我最近有点儿不对头!”
“正常!”于岱立刻活跃了起来,“我都做好抱着你哭的准备了!”
安诺勉强地笑一笑,伸手拿过摆在茶几上的手表戴上:“这个,多大半径范围?”
“你只要不跑出本市,问题都不大!”
“安诺,”夏景辉庄重地说,“莫局那边放了三组在外围,我算是编外的,不会离你太远,你应该信得过我!”
“我当然信得过你!”安诺感激地点点头,把那一桌子的零碎全都披挂上身,站在穿衣镜前一照,薄呢大衣笔挺修身,很好地勾勒出了自己的宽肩窄腰,这种款式的衣服线条挺括,最适合藏细细的线路;领口的铜扣有繁复的镂刻,中间镶嵌一个小小的黑曜石,不华丽但是古雅精致,安诺知道那所谓的黑曜石不过是枚高像素的镜头。为了搭配这件大衣,于岱特地给安诺围了一条重缎的围巾,墨蓝色织银丝,压得安诺一双利目灿然生辉。
“好了!”于岱给安诺理顺最后一根连线,“穿脱大衣都不会有影响,只是注意领口的扣子要冲着对方,别挡着,还有……话筒尽量暴露在外,否则影响音质。”
安诺把表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大踏步地走出了201的大门。
安诺达到翠微大酒店大堂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他慢慢地在大堂里走了一圈,把整个楼层结构和各个出入口全都转化成二维图像拍进了自己的大脑里。酒店里没有警方的人,安诺知道,按照常规警方会在四点半的时候紧急集合全组人,然后没收所有人的手机等通讯工具,掐断一切联络方式后才会公布行动计划和目的。在那之前,没有人会知道今天要去哪里,做什么。安诺很放心莫晗的安排,他亲自布置的外围是不会出错的。
四点一刻的时候,安诺不意外地接到吕强的电话说他和老板已经到酒店了。安诺从容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刚刚踏进大门的两人挥手示意,刘波笑得志得意满:“安诺,那么早就来了?”
“啊,最近不太平,早点来看看情况。”安诺毕恭毕敬地表示自己的“忠心”和“细致”。
“呵呵,那也不用那么早嘛,你吃过饭了么?一会儿完事了我请客!”刘波永远是一副极品好老板的架势。
安诺客气地道谢,一转眼的功夫却发现吕强审视的眼光,带着疑惑和诧异。安诺面色不改地转开眼神,心里突突直跳,正要问点什么时吕强的手机铃声大作。
吕强掏出手机看看,冲刘波点点头退开两步去接电话,安诺伸出手腕瞄了一眼表,四点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