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自元旦起,喜庆的节日气氛就开始在整个凤栖城中蔓延了,祭祀守岁,我也被召进了宫去。虽然不情愿,可是我也得作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来,不时向皇上、皇后等人敬酒,或是听太子开开不太好玩的玩笑,还得捧场笑上两声。
除了皇上、皇后、玉妃、太子、太子妃、瑞王、太子的两个侧妃,还有同恩郡王、同恩郡王妃、同恩郡王的儿子女儿……再加上其它的嫔妃、皇室子孙,林林总总竟也有过百人。
美味珍肴一样样地端上来,几乎没怎么动,又一样样地撤下去。丝竹弹唱,歌舞小戏,舞尽天魔之音。
我一边剥着桔子,一边在心里思忖:这会儿老爷子和哥哥们都已经吃完饭了吧?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自己动手包饺子?饺子里会放铜钱还是花生?拈豆儿他们正领着幼睿幼烟在放鞭炮烟花吧?拈豆儿那淘气鬼肯定是拎着炮杖吓唬铺宣呢,铺宣胆子小,最怕这些了。大嫂和二嫂今天打扮得有多漂亮呢?大嫂眼角都有鱼尾纹了,肯定是平时操心太多累的;二嫂还没有怀孕,听顾姨娘的意思像是准备给王子哥哥娶房侧室,不知道王子哥哥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让温暖嫁过来呢?哦,说起温暖,可有很久没见过她和丁冲啦,不晓得那只大乌鸦这会儿在忙什么。妖精哥哥还是在扇着他那终年不离手的折扇吧,一向冷冷淡淡的他今日会不会开颜一笑呢?零又在做什么呢?我早上出来的时候他说等我回去一起吃饺子的,会不会自己忍不住先吃了?擀饺子皮我可是很拿手的,不过,会不会是厨房包好了直接端过来的,用不着我们自己动手啊?裁云说会把被褥枕套都换新的,我怎么没留意她什么时候做了新的啊?画纹和镂月是不是趁我不在,溜去同研墨、药泉他们一起玩了?那留在房里的又只有裁云一个人啦?哦,不对,琴筑也来了,她是肯定没心思去凑热闹的,和裁云正好一处作伴。
唔,这桔子真甜。
忽然席间爆发的一阵大笑声让我回过了神,不知道是同恩郡王开了什么玩笑,我连忙也咧嘴一笑。
玉妃笑道:“瞧,咱们永淳也满意得很呢,这小脸呀都羞得跟那桃花似的了。”
我茫然,什么叫我也满意得很?
皇后笑道:“说起来永淳公主同我们宝言的确相配,两个人都是一派天真,淳朴可爱。”
宝言?我下意识地看向同恩郡王的小儿子乐宝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正睁大眼睛看着我,眼底含着喜气。
不会吧?我就是走了一下神,怎么就被配给宝言啦?
闷闷地吃完最后一口桔子,耳中还听着大家的玩笑,状似热火朝天,不过我清楚得很,皇后她们是不可能真让我和宝言凑成一对的。我现在身份尴尬,又有陈家的财力的支持和皇上的宠爱,若是再加上同恩郡王的势力,那皇后她们岂不是注定要落败?
找个借口离席,我连书桐也没带,自己悄悄溜回榴月宫去清静一下。除了几个值班的太监,大部分人都聚到一处去吃年夜饭,顺便赌钱吃酒了。一年里也只有这么难得的几天让这些苦命人轻松一下,这几天犯了再大的过错也是不会轻易责罚的。
值班的太监也提不起精神来,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一会儿换班时去哪里吃酒,竟没人留意我进来。
四处都是宫灯高燃,这是一夜都不许熄的。相比方才的喧闹,这里是清静得让人几乎觉得寂寞了。
我裹紧狐皮小袄,把窗推开了一些,冷冷的空气随同几片雪花飘了进来。夜空里压着低垂的重云,看不见星辰,也看不见月亮。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个异时空里度过了快一年的时间了,这短短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多得让我回想起来倒像是在做梦。越来越融入在这里的生活,我开始有种错觉,那在21世纪生活的23年是不是一场梦?或者现在才是梦?
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是楚轻云梦陈婴还是陈婴梦见楚轻云?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曾经是那么熟悉的动漫、网络、汽车、only、草莓圣代、木瓜牛奶、香辣鸡翅、抽水马桶……统统都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胭红妆花锦缎、孔雀蓝绸缎披风、碧缕牙筒盛的绛色唇脂、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玉簪头、香暖软轿、赫赫宫城……是真实的,是我可以触摸的。
我常常模糊自己的角色,一忽儿是那个百无禁忌贪玩张狂的楚轻云,一忽儿是那个忧郁病弱调皮捣蛋的陈婴,到目前为止我尚无精神分裂的症状还算是神经强韧。
一时被刺杀,一时又做了公主,一时周旋在王公贵族之间,一时又烦恼于007的告白,一时在青楼楚馆看那掌上轻舞,一时又在皇宫深处品味除夕夜晚的清冷……我的人生,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不过,除夕晚上真的没有月亮吗?以前这个时候我都是稳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晚会的,虽然是边看边骂,可是年年骂还是年年看,竟从来没有注意过除夕夜是不是应该有明月高悬。
“……三十晚上本来也没有月亮吧?”身后有人无奈地答话。
我一惊,回身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妖精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陈棋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掂记你,所以过来看看。”
我纳闷道:“这皇宫的守卫也太差劲了吧?竟然让你大摇大摆地就进来了?”
陈棋失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当然是正正当当走进来的,难道你以为我是飞檐走壁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