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小人
玩得累了,白微暇又请我们在附近一家酒楼吃了饭,然后才分开,他回王府,我们回骞翥园。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说有几个贼人在半夜入园行窃,被护院捉住了。过去一看,其中一个好生面熟,仔细辨认一下,竟然就是在嬉冰场遇到的那个叫菱角的女孩。再看看其他几人,可不就是昨日同菱角在一起的那几个年轻人嘛。
“卿本佳人,乃何作贼。”我笑呀笑,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回头我教育陈零:“看到了吧,钱财不可以露白,做人不可以太好心,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回人家都惦记到咱们家里来了。下回可不能随便对陌生女孩放电了,记住没?”菱角的脸早已涨得通红。
陈零眨巴眨巴眼睛,道:“妹妹……你不厚道。”
我吐了吐舌头,向陈零做了个鬼脸。其实自己也知道这点小心思实在是称不上厚道,本来我就不喜欢看见菱角对着陈零含情脉脉的样子——呃,即使是初露苗头也要以秋风扫落叶的心态扼杀之——现在发现她居然是入室行窃的贼,那我就更有理由鄙视之了。呵呵,我是真小人,不当伪君子。
陈鱼处理这种事一向简洁,听了护院的禀报后,便吩咐道:“捆了送去官府。”
菱角脸色一变,她旁边已有一人扑通一声跪倒,哀求道:“大爷饶命,放过小的这一回吧。小的一时财迷心窍,太岁头上动土,冒犯了大爷。还请大爷高抬贵手,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的回家给您供长生牌去,以后定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贺子瑜在旁啧啧有声:“这一行当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咦?你昨个儿不是还拿了我们一张银票么?”
那个年轻人只是不住声地哀求。
陈鱼也不理会,向陈棋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得去拜会几位大主顾,这就走吧?”
陈棋懒懒地应了一声,习惯性地将折扇在掌心一敲,道:“取我的……”话只说了一半便顿住,轻轻叹了口气。他平日起居都是由拈豆儿和棋坪两个人侍候,但是现在一个失踪一个病着,虽然另有下人服侍不致于叫他短缺了什么,但未免有不周到不贴心之处,此刻他定然又是想起了拈豆儿,心中不免不好受。
那个在园子里调来服侍陈棋的小厮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还是小萤火虫机灵,应道:“是,五少,你和四少外出穿的衣裳都备好了,手炉的炭火也交给药泉了。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积雪路滑,今天出去坐暖轿可好?”
陈棋点了点头,小萤火虫向那小厮使个眼色,那小厮忙下去准备轿子。
这边早有人把捆得结结实实的几个贼推推搡搡地往门外推,送备送去见官。菱角终于忍不住道:“慢着。公子爷,我表哥见钱眼开不惜作梁上君子,这是我们不对。我没能阻拦住他,反而吵了起来,惊动了你们家的护院,这才被捉住。我们家中还有老人幼童,若是我们去坐牢,虽然是罪有应得,可是家中老幼无人看顾,恐怕朝不保夕。若是公子能网开一面,我、我愿舍身为奴,服侍公子一辈子。”说着已经是红了眼眶,偏偏又咬着嘴唇不肯让泪落下来,那一副倔强又可怜的模样,端的是惹人怜惜。
她这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既不罗嗦又诚恳动人,而且也点明若非她阻止她表哥行窃以致争吵声惊动护院,那他们也未必就会被捉住。
连陈鱼都不禁仔细端详了她几眼。
对于菱角的目光,陈零似有所动,道:“若真是如此,倒也可怜。四哥?”陈平还在内室休息,这里自家兄弟中最年长的就是陈鱼了,况且陈棋冷冷淡淡的也不想理会这事,因此陈零只问陈鱼的意见。
陈鱼也不想耽误时间,挥一挥手,道:“老七,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同陈棋忙他们的事去了。
陈零想了想,道:“但凡人总有行差踏错之时,若能及时回头自然最好不过。我昨天给你们的银子也足够你们做个小生意来养家糊口了,做人不可太贪心。来人,给他们松绑,送出府去。”
这几人没料到陈零这么好说话,都是一愣,见护院们果然过来松绑,脸上不由都有窃喜之色。菱角红晕满面,道:“公子果然是行善之人,菱角愿意留下服侍公子。”
陈零微微一笑,道:“不必了。”
菱角还要坚持,小萤火虫道:“这位姑娘,我家公子房里近身服侍的大丫头有四人,小丫头四人,还有粗使丫头六人,进不得房去的使唤仆妇八人。若你执意要报答我家公子,倒不妨先由管家娘子调教上一个月,然后再依你的才智看你是可以做浆洗、厨房、针线、打扫还是传唤,而后再从小丫头做起。嗯,估计依姑娘的聪慧,过个一二年也就可以升级为大丫头了。”
我心中暗暗好笑,陈零又不是贾宝玉,房中哪来那么多丫头使唤啊,小萤火虫唬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的。
菱角听得脸色灰败,依依不舍地看了陈零一眼,被她表哥拉着走了。
陈零向小萤火虫使个眼色,小萤火虫笑嘻嘻地闪身出去,我奇道:“他干什么去?”
陈零道:“跟着那些人,瞧瞧他们住在何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虽然不想为难他们,但也得以防万一,免得有些人再次为非作歹。”
我默然,良久才道:“零,你……你不厚道。”
陈零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谁说陈零是个谦谦君子啊?他分明也很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