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夏湾和商清华、罗驿喝酒聊天,他说起这件事,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还写借条!亏他想得出来。”
商清华也笑:“有骨气还不好么。就算他赔了钱碰了壁,也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了。”
夏湾说:“你说要是到时候我把借条拿出来,小多会不会羞愧得哭鼻子啊?”
商清华跟他是发小,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撇着嘴说:“嗯,然后你再把借条这么一撕,拍着胸脯说,别怕,以后哥养你!小多就得感动得泪流满面,崇拜死你这个大哥了。”
夏湾想像着夏多眼泪汪汪的小样儿,心情大好。
罗驿却晃了晃红酒杯,笑道:“依我看,夏多未必就会碰壁。”
夏湾一扬眉,说:“哦?”
罗驿说:“你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有的是头脑、人脉、野心、资金、渠道,然后你成功了。这些夏多也都有啊。而且这两年,公司里的事他也都看在眼里,虽然从来没插手过管理、销售这些方面的事,可他问的可不少。你弟弟可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性子。现在他既然敢开口跟你借钱,那心里一定是有底的。如果这样他还不成功,呵,那才奇怪了。”
夏湾听到有人夸自己弟弟就高兴,不过还是故意长叹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商清华喷笑:“你先把脸上的表情调整成担忧再说这句话吧。”
罗驿医院里临时有事,给他打传呼叫他回去,罗驿只好先离开。等他走了,商清华说:“小多报的什么大学?”
夏湾说:“云边工大。”
商清华有些诧异:“云工大在全国大学里排名倒也不错,不过我原本以为他会考回北京来呢。对了,小多是北京人啊,他怎么是在云边参加高考的?”
夏湾用银制水果叉挑了块火龙果放进口中,说:“他到云边那年,我爸就把他的户口跟我姑办到一起去了。”
商清华奇道:“你爸这意思……这不等于是把你弟弟过继给你姑了吗?”
夏湾说:“话没明说,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我爸总觉得家里对不起我姑,我姑一辈子没嫁人,没儿没女的,他怕将来没人给我姑养老送终。其实当时我姑挺反对的,可又不光是我爸的主意,我爷爷也赞同。你也知道,我爷爷那个人一辈子不说软话,就算是他的错,他也不会道歉的。我姑的脾气随他,父女俩闹别扭闹了这小半辈子了,谁也不先低头,弄得我们全家都跟着不自在。我姑也就对小多另眼相看,要不我爸也不能把小多送她那儿去。”
“小多也知道?”商清华问完就自己摇了摇头,失笑,“瞧我这问的,他打小就机灵,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这事,你妈就没反对?”
夏湾喝了口酒,目光有些迷离起来,说:“我是长子长孙,从小在家里就很受重视。我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妈很高兴,说一儿一女正凑了个好字,以后不生了,她要全心全意地忙自己的事业。后来,我妈有了个机会拍谢导的电影,演女主角,可是恰好那时候她怀了小多。我妈当时特别想上那个戏,急得都想把孩子打掉,可我爷爷不同意,怕我妈先斩后奏,还让警卫员看着我妈不让她出去。结果戏就换了别人演。我妈差点没气疯,跟我爷爷大吵一架,后来生了小多,她心情不好,觉得小多耽误了她不少机会。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你是因为母亲难产去世,所以打小没吃着亲妈的奶水,可我们家小多,我妈也没给他喂过几次奶。”
商清华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说么,以前就觉得你妈对小多挺冷淡的,我还想着可能是因为她工作忙,常常有演出,跟小多相处的时间太少。”
夏湾苦笑:“我爷爷也糊涂,跟他吵架的是我妈,他可倒好,连带着对小多都看不顺眼了。要不是小多从小就会讨人喜欢,我爷爷可能对他更冷淡。后来那几年,他对小多倒是好,可是一转头又把小多送给我姑姑了。有时候我真搞不懂这些长辈到底是怎么想的,孩子又不是他们的附属品,凭什么说送走就送走,说改户口就改户口,全是他们做主,根本就没考虑过小多是什么意见什么心情!有时候,我都觉得是我们全家抛弃了小多……”
他说得自己难受起来,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商清华劝慰道:“你也别这么想,到底是一家人呢。再说你们家对小多不是也挺好的,兴许小多自己都不这么想。”
夏湾站起身,走到酒架前,随手又抽了瓶红酒出来,一边起瓶塞,一边冷笑:“他们是一门心思把小多送给我姑当儿子,可我姑领不领情呢?别看我姑又文雅又温柔,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其实她性子才孤拐呢,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在云边待了这么多年,就我奶奶过世那年她回来一次。她是最烦别人干涉她的生活的,最恨的就是有人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可我爷爷、我爸还没吃够教训,都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闹到今天这局面的了,没问她的意见就把小多给送过去,还做了手段改户口。我姑能乐意?她没把小多给撵回来,那是小多的能耐,不是我爷我爸的面子。可笑这俩老头儿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们现在对小多好,还是抱着补偿的心理。有什么用?小多需要这些吗?”
他越说越气,瓶塞一拔,直接对着瓶口往嘴里灌酒。
商清华说:“我知道你是为你弟弟抱不平,可你要这么想也未免太偏激了。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把长辈们的好处都给抹杀了吧?再说了,谁家没本难念的经,要真计较起来,得有多少家庭矛盾赶得上二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