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驿摊了摊手,这种情况倒不止安定医院会发生,综合医院里也会有家属遗弃病人的事,遇到这种事院方都愁得不得了。
“而安定医院本身呢,往往又被建立在远离城市中心的位置,有的偏远得连本地人都找不到。这些医院经常是很多年都在亏损,更别提有余款用来进行设备的更新和医院建筑的修缮。所以,我们不难看到,很多安定医院甚至还在用五十年代建起来的病房,条件可想而知。当精神科医生压力大啊,不光是收入的问题,精神上的压力也特别大。有的精神病人是有暴力行为的,一个不小心医生就会受伤,甚至还有发生过医生被病人杀害的事情。面对这类病人,普通人都得绕着走了,可精神科医生却得迎难而上。还有一种危险是来自病人家属,有的家属脾气比较急,总觉得病人要是短时间内不见起色,就是医生没有尽到责任。可是精神类疾病,在世界范围来说,治愈率都很低,它不是割盲肠,一刀划下去,一个礼拜都能拆线了。有可能治上两年三年才达到可以出院监护生活的程度,也有可能终身不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家属一着急,骂医生几句算轻的,动手揍医生的也不少见。”
罗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的鼻子就被患者在发作的时候给打断过,现在还有点歪,害得我英俊度都下降了不少啊。”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角落里,墨北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上风度翩翩的罗驿,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指。
当初成立一级安保公司的时候,夏多就说过,他要培训出一部分人手用来监视罗驿。现在的确有人员负责这项工作,同期两组人轮流监视,每三个月为一期——花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就为了监视一个精神科医生,而且基本上还是个不知哪年哪月才会结束的长期投入,除了对墨北深信不疑的夏多,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肯这么做了。
这几天墨洁去了学校,马上就要开始军训;孙丽华忙着工作,再惦记着要跟儿子修复关系也只能等到晚上下班之后,还得是在没有工作应酬的情况下;夏多一去了外公家就没了音讯,这么一来最闲的人就是墨北。
从监视的人那里得知罗驿有个讲座,墨北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好一番暗示建立信心,这才混进了听众中。从被动地碰到罗驿,到主动地面对,这一番心理交战之艰巨非墨北本人是无法体会的。
罗驿又讲了几个精神科医生压力大的原因,又把话题拉回最初的那个疑问:“既然当精神科医生有着这样那样的压力,为什么我还是选择放下手术刀,拿起《梦的解析》呢?对我来说,有一个理由就足矣——人类的精神世界实在是太神秘、太有趣、太不可捉摸了!举个我们身边的例子,大家都见过爱打麻将的人吧?你们中间有些可能自己就是麻将高手。有的人一打起麻将来,几个小时不离桌都是常见的,还有的可能是几十个小时都能耗在牌桌上,连觉都不要睡了。有的人天天都要打麻将,一天不打就像没吃饭似的,心里发慌。对我来说,人类的精神世界就是这一桌麻将,魅力无穷啊,而且牌一洗就又是新的一局,变化也是无穷。吸引力太大啦!”
墨北微微冷笑,罗驿何止是着迷于研究把精神病治疗成正常人,他更着迷于研究如何把正常人给变成精神病。罗驿自己说过,他发现治好一个精神病可能很难,但要想把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给摧毁,让他变成精神病,那可就太简单了。
人类的精神世界是如此脆弱,一次失恋就能制造出个精神分裂,几个身边人的歧视就能制造出个抑郁症……
罗驿还喜欢玩一种游戏,就是影响一些人的心理,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为自己死心塌地的追随者,对他的指示如奉圣旨纶音,比如秦当勉、刘正扬就都是这种人。
墨北觉得,如果罗驿想成立邪教,那大概会比奥姆真理教、曼森家族之类的还要可怕。
在墨北刚和罗驿认识的时候,罗驿获得了他非同一般的信任,那时候罗驿在墨北眼中有很多优点。
首先,他博学,以知识的丰富和智力的超凡赢得了墨北的尊敬。要知道墨北自己就很聪明,看书几乎是过目不忘,要不然也不会在重返校园后仅仅花了一年多时间就考上大学,能在这方面令他折服的人必然是非常优秀的。而这个优点,即使是在明了罗驿本质之后,墨北也依然客观地认可。
其次,他极富同情心,当然这点就完全是罗驿故意向墨北展示出的假象。当时罗驿告诉墨北,自己明白他是没有精神病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马上让他出院,所以让墨北配合自己先假装一段时间病人。而且他会趁着这段时间,用帮助治疗的名义和孙丽华多见面,好劝说她理解同性恋不是病,让她主动提出接墨北回家。罗驿让墨北相信了他的话,并把医院里其他的医生、护士都当成了假想敌,给墨北制造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假相。
墨北那时只有二十一岁,对罗驿充满了信任和依赖,甚至隐隐约约地想过,如果父亲仍然在世,会不会就是罗驿这样。
没过多久,罗驿让墨北装成有暴力和自残行为,然后将墨北送进了重症精神病人的监控区,并且让他住了单人病房。可笑的是,当时墨北还以为他是想过段时间后就装作治好了一个重病患者,来给他的履历增加点荣誉呢;而住单人病房是为了让墨北和其他重病患者隔离开,是为了墨北的安全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