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向阳又说:“再说夏多家里头,他叔叔是市长,他爸的官更大吧?这当官的都好面子,他们能乐意让夏多跟小北一块处着?将来要是非逼着他俩分开,或是让夏多结婚,那小北咋办?总不能给人家当第三者去吧?”
这些问题龚小柏也回答不了,只能说:“关键还是看夏多自己的意思,他跟我说过,这么着急忙慌的开公司挣钱,就是想在经济上独立,这样以后就算他家里人反对,他也不至于无力反抗。听这意思,要是他家里不同意,他就能跟他家断绝关系。”
墨向阳皱眉:“哪能这么做,这孩子想法也太极端了,就不考虑一下父母的感受吗?”
龚小柏耸了耸肩:“我倒觉得他能有这想法挺好的,至少不会对不起小北。”
墨向阳叹气,孩子还这么小,未来又那么长,就算是普通夫妻都未必敢说能在一起一辈子,何况是两个得不到社会承认的男孩呢?
龚小柏说:“姐夫,别的现在想太多也没用,我觉得不管咋样,咱自己家的人可不能打击他俩……”
话没说完就被墨向阳打断了,墨向阳苦笑:“你看小北那情况,我敢打击吗?”
龚小柏也不出声了,墨北到底有没有精神问题,他也不敢下断言,但是在他心里是不赞同送墨北去看医生的,不然一旦走漏消息,不管诊断结果如何,别人都肯定会说:“要真没精神病咋还能送去看医生呢?”他总不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跟人家解释:“我们家孩子真没病,就是闲着没事去看看医生放个心……”
最终,连襟俩在这次秘密会议上做出了三项总结:第一,小北的精神状况还要再观察,基本倾向于用家人的关心爱护来治愈可能存在的精神问题,但要做得自然而然,不能让小北有压力(但以孙丽华一贯的脾气恐怕很难让她保持这种状态);第二,关于小北和夏多的事慢慢渗透给家人知道,估计家里人(除孙丽华外)接受起来不会有太大障碍,需要谨慎对待的是姥姥,别让老人家着急上火,所以此方案的推行时间暂定十年左右;第三,鉴于小北对罗驿超乎寻常的戒备和反感,需将此人列为家庭头号假想敌,务必保持距离、小心防范,但与罗驿接触最多的人是孙丽华,如何让她也赞同这点非常重要。
总结完毕,连襟俩都觉得头疼,敢情现在最需要攻克的山头不是别的,就是小北他亲妈。
龚小柏啥招都没有,只能拍拍墨向阳的肩膀,用精神支持他。而墨向阳真想把孙丽华的脑子扒开,把自己脑子放进去试试。(注1)
孙丽华并不知道丈夫的想法,事实上在那天之后她就住在娘家,跟墨向阳开始冷战了。尽管在娘家还要被老太太唠叨,但总比对着个不理解她的丈夫强吧。墨向阳几次想找机会和孙丽华谈谈,却都被孙丽华给躲过去了,她以前就时常有这样一种错觉:儿子跟丈夫是一家子,而自己则被他们抛弃了。现在,她想这或许并不是错觉。
幸好,没过两天墨洁就回来了,小姑娘在外面和同学玩得尽兴,回到家里的时候还是很兴奋,感染得家里异常压抑的气氛都有所松动。
她用罐头瓶装了条食指长的黑色小鱼回来献宝,说是自己在水里捞的。这让墨向阳和孙丽华都有些无奈,敢情走之前叫她别下水的话都是白说的。
墨洁还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一堆粗糙的玛瑙原石,都是在水库附近捡的,往瓷碗里装上一小堆,泡上清水,看着倒也清爽别致。
孙丽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傻孩子,大老远带一堆石头回来,多沉哪。”
墨洁跟妈妈撒娇:“那人家现在还没挣钱嘛,就只能是礼轻情意重喽。等将来我上班挣钱了,你喜欢啥我都给你买。”
孙丽华笑道:“只要到时候你别嫌麻烦,能给妈养老就行。”
“哎哟,妈!”墨洁叫起来,“瞧你说的,那样我得成啥玩意儿了。等我挣钱了,妈,你和我爸不上班都没关系,我养你们。”
孙丽华叹了口气:“还是我大姑娘心疼我。”这些天她是真觉得身心俱疲,搞不清楚自己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女儿这一句暖心窝子的话又让她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既然墨洁回来了,孙丽华请的假也到时间了,她干脆借口要让墨洁先熟悉熟悉将要在那里生活四年的北京,带着女儿上了飞机。
墨向阳对孙丽华这种赌气的行为哭笑不得,但想来想去还是得把老婆哄好了,夫妻俩总不能一直这么冷战,对孩子们影响也不好。墨向阳向医院请了假,也买了张机票飞去了北京。
墨北对家里发生的这些事都清楚,龚小柏通过夏多全都告诉了他,包括墨向阳说的那些话。夏多感动得不得了,抱着墨北亲个没够,说:“墨叔叔真好!不,咱爸真好!”
墨北嫌弃地把夏多推开,蹭了蹭脸上的口水,故作轻狂:“哼,我爸就这么好,羡慕也不给你。”
夏多微笑地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温柔地说:“北北,想哭就哭吧。”
墨北的嘴角翘了起来,盘桓在眼圈里多时的泪水却扑扑簌簌地落下来,虽然迟到了这么多年,但来自父亲的支持与爱护却让他感觉充满了力量,再有什么危险和打击都有信心抗得住了。
墨北用手遮住夏多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哑着嗓子说:“别看。”
夏多长长的睫毛在墨北掌心里刷呀刷,嘴角噙着笑意,说:“闭上眼睛我也一样看得到你,只要我的心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