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日,湖边的小馄饨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座精致小巧的酒楼,专供来上香和踏青的行人落脚吃饭。
冯沩坐在临窗的座位,眼见着韩平小心翼翼的把他当鲤鱼精对待,第七次暗戳戳的往他的馄饨碗里加水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再往我的碗里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再也不来了。”
原本琢磨的那些新鲜的吃食不挺好的,好端端的加水草做什么?
啊?原本想献殷勤的酒楼幕后小老板瞬间蔫了。
不是鱼精,那是什么?这个问号就像只小猫,终日在韩平心里挠戳。折磨得他郁郁寡欢,周回和王舜揪着他问了三回,他被逼得没有办法,便将事情说了。
周回听了不以为然的一笑,“你想知道他的身份?这有什么难的,我大哥府上住着个道士,让他给你道符,甭管什么妖怪,肯定能现形。”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身份,不是想抓他。”
周回摆摆手,“知道知道。”
隔了两日,周回便带来个道士,那道士给了韩平一枚库钱,“想办法让他摸这样东西一下,我便有办法让你知道他的身份。”
等韩平把那枚库钱还给道士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欣喜难耐的表情。
“怎么了?”韩平皱眉,道士那副表情就像钓到条大鱼,让他有点不舒服。
“这么强大的妖气,绝不会是鱼精,你说他有鱼尾?我想想,我想想……人身鱼尾,他是掌管天下河川的水神!”道士激动得唇边的两撇胡子都在发抖。
水神!
韩平呆若木鸡。
不过,酒楼新出的虾饺很得冯沩的欢心,他甚至还破天荒的送了韩平一串珍珠做礼物。那串珍珠被韩平奉若至宝,锁在三层木盒里。
王舜在三人中最大,也是第一个娶妻的,参加王舜喜宴之际,韩平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自己和冯沅穿着喜袍站在一处的情景。他自己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只要每年都能见到冯沅,也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现在,他却想日日都能见到冯沩,这个念头疯狂得犹如野草,一发不可收拾,当晚,他甚至做了个不能启齿的梦。
周回看出了他的心思,某天下午,神秘兮兮的塞给他两包药,“红的那包你自己吃,蓝的那包放到冯沩吃的东西,管保你心想事成。”
韩平有些犹豫,周回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不过是让他对你倾心的蛊粉而已。他可是心高气傲的水神,等他动情,你恐怕早就入土了。”
鬼迷心窍的韩平拿着那两包药找人试了试,见不是毒药,便放下心来。
然而,那包对人没有半点作用的药粉,却将冯沩当场毒倒在地。
“不对,我明明试过的,没有毒。”韩平惊慌的扑过去,想擦去冯沩唇边沁出的血迹,可惜,那发黑的血液源源不绝,怎么都擦不干净。
“我原以为你是不同的,为什么?”面色苍白的冯沩挣扎着推开他,语气冷淡如冰,眉心却隐隐带着丝纠结。就在他完全相信这个人类之后,事实却狠狠戳了他致命的一刀。
“我……”韩平满手血污,想辩驳,却又无从开口,药是他亲手下的。
“年少慕艾,人之常情,水神大人也不必惊慌,交出河图,小道自会奉上解药。”房门大开,当日被周回请来的那个道士率领十几个道士推门而入。周回和他大哥,也站在那群道士身后。
“周回,你居然骗我!”韩平站起身,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看这架势就知道,他被人利用了!
周回转开头,不敢去看韩平的目光,倒是他大哥气定神闲的道,“你放心,只要交出河图,保管还给你一个完整的水神。”
“想要河图,就凭你们?”冯沩轻蔑的看了他们几眼,眼神锋利如刀。
“大人若是不肯配合,那我们少不得要带您回去用些手段了。”领头的道士阴测测的揪着唇边的胡子,冷笑了两声。他身后的道士纷纷拔出长剑,摆成降妖阵。
韩平回身想去挡在冯沩面前,周回的大哥欺身而上,伸手砍在韩平后颈,他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韩平醒来后,便发疯似的要去找周回,可惜,周家说周回生病,避而不见。周回的父亲比韩平的父亲官职大了一级,对方避而不见,韩平愣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最后,他只得花钱江湖人士去夜探周府。一拨不行,便再换一拨。
整整一个月之后,有人为韩平找回来一包袱成人拳头大小的琉璃色鳞片。圆形的鳞片光滑如玉,流光溢彩,就像韩平当初在水里见到的那样,可惜,上面却沾着已经干涸的皮肉和变黑的血迹。
韩平知道,那恐怕是在冯沩的尾巴上一片片硬生生的拔下来的。
没过几日,周普向皇上进献异宝,据说是条半人半鱼模样的妖仙,食其血肉,可让人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见过的人都说,那妖仙的长相亦是绝色,倾国倾城。
半个月后,暴雨如注,京城翻起滔天洪水,皇城半壁倾塌。洪水里无数人横尸其中,包括已经升至枢密使的周普及其家人。奇怪的是,京城的普通百姓,却无一人伤亡。
韩平跑去金佛寺的湖边垂钓,等了一年又一年,却再也没有见过冯沩。
有一日,他坐在湖边,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路过,出言点拨,“你与他红线已被斩断成八截,生生世世,都不必再抱念想。”
韩平愣怔过后,俯身朝老道磕了个头,“若是我想重新连接红线,道长可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