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我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只见那人一跃跳上了我的马车,伸手抓过了缰绳之后,调转了一下方向,喊了一声:“驾——”便往别的方向驶去了。
大白天的强抢民妇啊!我一怔,刚想着对他出手,却听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怕,我是张公公派来的,他担心你贸然出头会惹了刘瑾生疑,让我半路拦下了你。”
我神经略一缓和,看向了这陌生的男子,说道:“是我太鲁莽了,还是张公公办事周全。”
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沉着脸,一路将马车驶到了河边,回头瞧瞧不像有人能跟上来了,对我说道:“方才惊扰了夫人,还希望您莫怪。”
“我没事。”我回答着,看向了那人,有些焦虑的问道:“张公公可有话要你带给我的?”
“有。”那男人回答着,面色越发沉重,不安的看了我一眼,说道:“公公要我转告你,裴大人刺杀安化王逃跑未遂,自杀身亡了。”
我的心一沉,只觉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无法流通了一般,愣愣的看向了那个男人,嘴唇哆嗦了一下,说道:“张公公不像是个喜欢说笑的人啊。”
“夫人。”那人瞧出了我的异样,出言安慰道:“请节哀顺变吧。裴大人他在天有灵,不希望您太难过的。”
“屁话!”我吆喝了一声,猛地抓狂起来,问道:“尸体呢?给我看他的尸体!无凭无据的,我才不相信他会死呢。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了,他修炼的跟个猴子一样,精着呢,凡事总会留一条后路,不可能死的。对了,他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的,他答应过我的……”
“夫人。”
“或者把尸体给我运回来,或者就给我闭嘴!我不信他死了。对,刘瑾派人守住了各处城门,他不让裴琰进城那我只好去找他了。就这样,我回去收拾收拾,去宁夏。”
“不成,您这样等于是承认了裴大人的去向,到时刘瑾追究下来,您难逃其咎的。我真的很遗憾,但是裴大人他真的死了,尸体不方便带回来,已经焚烧了。”
“不会,不会……”我喃喃着,眼前一黑,突然就没了知觉。
身子时而轻飘时而沉重,我似乎做了好多的梦。
起初,乡间野地里,回眸间,正触到了裴琰那温润亲和的浅浅一笑。那时,天很高,云很远,心境也跟着很开阔。我想,我大概是动了心。
后来,朱门庭院里,无意间,竟捡到了裴琰为我细笔描绘的一副画像。那用心勾勒的每一笔,满满的都是情谊。我想,也许他对我也是有情。
再之后,西厂刑房里,举手间,见识到的都是裴琰的心狠手辣残害无辜。为了报仇,他将身染血,化身修罗。我想,我兴许有些同情他。
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漫天的血色,我撕心裂肺的吆喝了一声,拼命去抓住他的衣角,甚至于卑微的乞求道:“别离开我好不好,说过会活下来的,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
一梦醒来,那绝艳的男人已消失了不见,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湿哒哒的黏上了头发,显得好不狼狈。
我不知道白日里那人如何会知道我的住所,竟是将我送了回来。眼下,脑子浑浑噩噩的,灵魂像被抽空了一般,就那样呆呆的躺在床上,不敢去回顾过去,更不敢去想象未来。
这个世界,在我听说了裴琰死讯的那一刻,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谁,随便谁,给我一点刺激,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未来的日子,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什么。每一日,我只是呆呆的坐在河边,看着来往的小情人们亲亲我我的一幕,或者偶尔有几个文人雅客在附近吟一首诗,做一幅画。偶尔,我这怨妇的嘴脸也会因此入画,听着有人在背后讨论道:“这女人莫不是死了男人吗,怎的老是摆出这么一副养不活的表情。”
我听闻之后身子微微一颤,然后疯狂大哭起来。
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因为嫌恶而匆匆离开了这里,留下这一片平静的水面,陪着并不平静的我,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后来,锦年来过,告诉了我张永他们献上俘虏的同时,向朱厚照揭发了刘瑾的十七条大罪,并且呈上了这些年来刘瑾所有贪赃枉法坏事做尽的证据,让刘瑾一时间竟无法翻身了。
所谓的证据,都是裴琰这么久以来一点一点搜集的,只是让我倍感意外的却是那本置刘瑾于死地的账本。那么要紧的东西,刘瑾应该看管的很严才是,裴琰他又从何得来的?
“皇上什么态度呢?”我随口问道。
“刘公公并未被押送大牢,而是被皇上关押在了宫内的寓所里,想来,还是顾念昔日的主仆之情,想着放他一命的。眼下,挺刘瑾的和灭刘瑾的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皇上有心放他,却也一时间找不到台阶下。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有人提出了刘瑾意欲谋反的说法,皇上为了平定此事,明日免不了是要去府上搜查的。”锦年说着,摇摇头,道:“这事很悬啊,皇上虽然不相信这么多年的心腹会生出反意,但是刘公公那里,却不知道有没有私藏什么禁物。一旦被查出了,必死无疑。”
我心里一酸,接着低低的笑了起来。
裴琰用生命换来的一切,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吗?朱厚照若有心要放了刘瑾,随随便便找个台阶,便能饶他不死吗?
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最后却一无所成,裴琰,你一定不会安息吧?
“跟我走吧,万一刘瑾倒台了,你可能会遭殃的。”锦年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