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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樱时看到狄烻将一只金锭搁在案上时,心里泛起小小的惊讶。这点钱她当然不会在意,只是没想到他能拿出来。或许是“听信”了皇甫宓那时随口说的话,再加上军营里拮据的饮食起居,让她不自禁地把眼前这个人和“穷酸”等同起来,现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结账出门,上马继续向南。谢樱时刻意和他并排骑行,不让自己有半点跟着他走的样子。等到了前面的驿城,就只能和他分开了。一想到这里,她就莫名的焦躁,一路上变着法招引他,就是想多说些话,可往往十句里也就等来一两声回应。到后来,她也品出了意思,索性闷着头不言语了。约莫过午时分,远远的已隐约能看到城墙的轮廓。狄烻像是刻意回避,勒马停步不再往前走了,回眸望向她。这一路上,他还从没这样主动看过来过。这是要说什么?谢樱时胸中砰跳起来,有些紧张又带着些期待,眸光怯怯,脸上却故作坦然地微笑回望。“怎么了?”狄烻的目光有些迟迟,似乎也在思索着如何开口,半晌忽然道:“胡肆赌坊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别再去了。”她没料到他会提起这话,愣了一下,红着脸使劲摇了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我听你的话,真的再也不去了。”说着又试探问:“不过,中京的日子太无聊,表兄也跟你从军了,没人陪我,也难保哪天心痒了会犯戒。其实……要是有你看着,那就好了。”狄烻眼底闪过微漾,随即变得止水般决然。“不要胡说,快回去吧。”谢樱时碰了个钉子,但心中却还放不下希望,忍不住又问:“你到底调任去哪?”“军机要事,不便相告。”“怎么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再来中京?”这次狄烻没有回答,望她的目光也转开了,提缰拨转马头,催了一鞭,往来路便走。“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以后不必相见。”人面桃花中京的日子恍惚不觉光阴。转眼又是庚日,回神才发觉已进了中伏,正是夏日里最难熬的时候。尤其是过午之后,日头毒辣,加上一连好几日没起风,屋子里更像是笼屉一般酷热难当。然而,楼上的阁间里却还支着灶炉。谢樱时枯坐在小凳上打蔫,望着炉火熊熊,玉白的小脸也熏起了一层红烫的颜色。大热的天气做这种傻事的,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可她就是做了,而且没有一天停歇,好像不寻点事做,整个人便忍不住要发疯。回头看看桌案上的陶盂,茉莉花瓣已经泡了两天,一层层沉在盂底,蕊株中的花粉将水也染成了淡淡的黄。她叹口气,沥净水,把花瓣倒进钵中,拿小玉杵细细地捣研,目光却是漠的,仿佛神游天外。狄烻这时候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她无从知晓,甚至不敢去思量,只要一去琢磨,便会想起那天在驿城前分手时,他绝决说出的话。也许那些话他早就想说,只是不得时机,更不愿让她太过尴尬。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不见了踪影。而现在,便只有做这种已经无人可送的药膏聊以慰藉。灶上那只细砂釜内已经有了响动,浅口处徐徐冒出一缕缕的白汽。谢樱时回神搁下玉杵,拿纱布包了手,揭开盖子看。里面的汤药已经滚沸,浓重的药味蒸上来,和着汹涌的热气冲得人眼前发晕。她蹙眉拿手扇了扇,瞧了瞧汤药的成色,然后照着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程序又添了碗水进去,用文火继续煮。只是这片刻工夫,便早已汗流浃背,胸口也黏腻腻的不舒服。看看时候还早,谢樱时索性走回里间洗了把脸,又解了衫裙,把胸腋间都擦了一遍,然后坐到冰鉴旁打扇歇息。她目光在桌案上已经做好的那一堆药膏上停驻了片刻,缓缓移向窗外。下面那片桃林早过了花期,不像原先那般粉莹莹的,祥云彩烟般接连成片,枝头上到处挂满了果实,却都是青白的颜色,放眼望去瞧不见一丁点的红润。她没来由的微觉失望,反倒觉得树下青葱茂密的草地看着更舒坦。睨看那层层叠叠,交错丛生,就像相偎相依的人,谁也不舍得谁,谁也离不开谁……她怔望着那些草,脑中一激灵,蓦地里想起了那双蒲草鞋,那是狄烻亲手编的,却被她一气之下丢掉了。谢樱时胸中忽然涌起悔意,不知那鞋这会子还能不能找回来。她是个一想到就耐不住性子的人,搁下扇子,翻出窗外,直接从檐头上跃墙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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