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年穿工装,头发剪得极短,像男孩。院里那位首屈一指的化工科学家时常出入陆诏年住所,人们打趣她们,更甚有人当了真。开春过后,城里人又有了谈论战争的兴致,说是以美国造军舰航母的速度,日本要吃败仗了。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通过广播宣布日本投降。各地电台与报刊争相报道,一时间街头巷尾摩肩接踵,挤满了人。陆诏年正在实验室做涡轮测试,忽然听到欢呼传来,整栋楼都在摇晃似的。助理顾不上仪态,推门闯入:“日本投降了!战争结束了,都结束了!”陆诏年愣愣地看着对方,想说点什么,却觉哽咽。街上敲锣打鼓,红白喜事铺子的鞭炮被一抢而空。记者艰难地在人潮中移动,举着笨重的录像机记录这一刻。陆诏年被周围的人撞得头昏,好不容易站稳,发现施芥生握住了她的手。“我以为我不会再高兴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替他……”陆诏年的话语被声浪淹没,施芥生低头想听清,陆诏年只是笑着回握了他的手。九月,日本正式签署降书,中央军校举行了中国战区受降仪式。不日后,台湾光复。那些下江男人和本埠女人结成的抗战夫妻散了,人们都想回到家乡去,时人悲,时人喜。这份欢欣没能持续多久,法币持续贬值,货物流通困难。战时捞偏门,混得如雨得水的人吃到苦头,做正经生意的破产了,穷苦人家流离失所。人们发现即使胜利了,日子也没有好过,还更难了。“倒了胜利霉……”人们哀叹。大马路萧瑟,背后的陆公馆仍灯火通明。江北院子的人搬回公馆,因人多事杂,用人伙计们手忙脚乱。这天,施芥生同家姐上门提亲了。念及这么些年施芥生一心一意只待陆诏年好,陆老爷放下了门,被追封为少校。陆诏年扑了蝴蝶,打开酒壶一饮而尽,好不痛快。“小哥哥,蝴蝶,我找到了。”公历一九四三年,六月三日,昆明天气晴朗无云。然而穿越喜马拉雅山麓一带风暴交加,不适宜新手飞行。陆闻恺帮弟兄飞过许多次,不多这一次。何况天气恶劣时段,遭遇日机埋伏的可能性更小,陆闻恺认为这算不上最危险的一次飞行。同后生讲了两句玩笑话,陆闻恺上了运输机。透过若隐若现的云层能看见白雪皑皑的山峰了,机身气流涌动,颠簸起来。陆闻恺稍稍降低飞行高度,峡谷中刺眼的残骸反光为他指引方向。有惊无险地穿越山麓,刚出流气层,陆闻恺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瞬,一抹影从侧后方云层里划出——日机来了。载重的运输机远不比作战机,飞行员无法施展灵巧的技术躲避攻击。两架日机似乎在玩什么比赛,周旋着,将运输机夹在中间。陆闻恺清楚这不是嬉戏,最大限度调动操作台,连备用的半箱油都抛弃,拼命抬升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