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她的童年充满欢乐,但那欢乐里没有一点被训诫吗?如果没有训诫,她应该是怎样的,是否更大胆,更热烈?原本只是一个胚胎,一颗核,从宇宙尘埃化作原子力量,她变得具象,有形。数学逻辑与物理公式堆满了陆诏年的稿纸,老师与学长说,她比她看起来善于思辨,甚至深邃。不似从前那般为夸奖而雀跃,陆诏年变得从容笃定。尽管,她感觉到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寻找宇宙万物的谜题与那个渺小却唯一的自我,在这长路的尽头,等待她的,会是真理。陆诏年以优异的成绩迎来大学第一个学期的结束,她给陈意映写了封信,抬头恭敬地写“小陈老师”,以示对陈意映由衷的感谢。没多久,收到了陈意映的回信。陈意映玩笑道“一生中能遇到几个影响你未来道路的人?”,又郑重写道“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尽情享受你的青春与苦难罢!”。不怎的,陆诏年嚎啕大哭起来,以至于吓到了前来找她的学长。“抱歉,我看到门虚掩着就直接推门进来了”陆诏年拭去眼泪,破涕为笑:“找我什么事儿?”学长惊疑不定道:“你没事吧?”“读朋友的信,一时感动罢了。”陆诏年催促道,“到底什么事?”学长缓了缓,道:“那个大部分同学都留在昆明过年,有几个前辈想筹办除夕晚会,让我来叫你。”陆诏年了然道:“且让那几个少爷小姐自己玩好了,叫我去,定是想看我笑话!”“不是的,这次主办的是文学院的师生,助教们也去的。大家听闻你会弹琴”学长说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一下说漏了嘴,如果你不愿意参加,我回绝他们就是了。”中国人很难遗忘春节,陆诏年不想一个人捱过这年关,邃答应了。毕竟她还要在联大待上许久,无法避免与交际积极分子往来,不如趁此机会那帮富家子弟言和,于是陆诏年给承办除夕晚会的临时“委员会”送了一笔资费。他们商量着,到底是海棠春、共和春、东月楼,还是护国路的日新西餐馆。陆诏年说工学院的门口贴着一首新春对联:望穿秋水,不见贷金,满腹穷愁度旧岁;用尽心机,难缴饭费,百般无赖过新年;横批天官赐粥。“什么意思?”杨家的辣妹子问。一位抹油头、戴进口腕表的青年回味过来,道:“她讽刺咱们太奢侈!”在四川,学生每月餐费大约十二元,昆明则是十八到二十元,枉论他们所说的知名餐馆,一顿饭就去了半月的餐费,根本不是一般学生消费得起的。陆诏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这是面向全校师生的一个活动,餐费的标准是不是该降低一些?”“照你这么说,我们全去吃路边摊好了!”“我可以啊。”陆诏年顿了顿,笑说,“我想过了,请厨子更好,可除夕这日子,谁愿意接这活儿?”“那怎么办?”“聘请会烹饪的同学担任厨师,另外表演歌舞的同学,也给他们免餐费,你们意下如何?”陆诏年循序渐进,连政治系的同学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谈判。他们轻易地同意了陆诏年的想法,按此展开了筹备工作。除夕当天,担任“后厨部”工作的同学们带着准备好的食材,到举办活动的会馆进行准备。“演出部”的同学这些天在校舍里做了剪纸与彩带,他们提着大包小包来,就闻到了厨房传来的米糕香气。交餐费、打白手的同学来的最晚,属男同学最多。其中不少人是为几位名媛而来的,工学院的陆诏年尚不在此列。可他们的目光很快就被陆诏年吸引了去。陆诏年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及膝旗袍,挺肩窄腰,头发烫了蓬松小卷,特别在额边堆厚;尤其一双美目,染了淡淡的眼影,嘴唇涂成饱满的型,风情无二。有男同学说:“堪比挂历上的四十年代新女郎。”还有男同学说:“时髦是顶时髦,可难免落了俗,像是有经验的成熟女子。”男孩们为“有经验”一词发笑。学长不快道:“什么时候成熟以有无经验作判断了?”“啊,你还没有过吧!”他们取笑起工学院木讷男。“说实话,她有没有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想,就该抓紧机会了”“低俗!”学长拂袖离开。陆诏年调试了钢琴琴音,起身看到学长气冲冲地往外走去,好奇地追了上去。“他们都还没有上吃的,这么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