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年把信笺装封,写上研究所的地址,待明日去寄。入睡之际,陆诏年听到外边楼梯传来说话声,想是迎新会结束,同学们回来了。她翻了个身,睡沉了。先是感觉到轻微的动静,而后感觉拥挤。陆诏年躺平,手碰到有温度的皮肤,猛然惊醒——昏暗里,窄小的木床上,别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我想抱抱你。”熟悉的声音让人安心。“你回来了?”沿着男人的胳膊,陆诏年找到他脸庞。疑心是梦,她掐了一把。陆闻恺嘶了一声,陆诏年怔然片刻,咯咯笑起来。她埋进他汗味混杂的怀抱,险些笑岔气。她坐起来,推开他去点燃油灯。火光映亮彼此的脸庞,陆诏年低头,捋了捋鬓边发丝。“怎么不打声招呼。”“我在医院,顺儿跑来跟我说,你和人打架了——”陆诏年惊愕地抬头:“你受伤了?”说着上前察看。“是去医院探望别人,耐尔,那个美国大兵,你记得吧?”“哦,我听说了,好几个美国飞行员生病。”换陆闻恺讶异:“你听说了?”“那几个美国飞行员带着女伴招摇过市,昆明城这般小,人人都瞧见了。何况我们几个学生常去基地做事,他们每人被罚款二十五元美金的事,我也知道呢。”陆闻恺笑。油灯为他饱经风霜的皮肤镀上金色,眼睑下有一抹浅影,遮住了疲乏。分明再熟悉不过了,陆诏年却觉心跳得厉害,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余光瞥见立在壁柜前的吉他,她出声:“你的……?”“杜老三的东西。”陆闻恺双手撑在身后,很放松。“他把吉他落在女人那儿了,美国人从女人那儿拿来。我问他买,他们笑法币是‘墨西哥纸’,不如袁大头。最后二十五美金成交。”“欸?!”陆诏年把吉他拿到灯下,无论怎么看,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马丁吉他。可她说不出菲薄的话,吉他背身写着“2305”——杜三哥的座驾编号。“做学生的时候,都赶时髦学花头,追女大学生,他却只道有钱不如吃顿板栗鸡。”陆闻恺将吉他拿过去,“这些年聚少离多,不知道他藏着这嗜好。”陆闻恺拨弦弹出几个音,“我看,他眼光太差,到最后都没交一个知心人。不如这吉他。”断断续续的,陆闻恺弹起一曲《莉莉玛连》。陆诏年蹲在陆闻恺跟前,看着那双微垂的眼,直到房间里安静。“ayi……”他掀起眼帘,她靠近,“beyourguitar?”作者有话说:xd无数个念头从脑海划过。陆闻恺勾住陆诏年下颌,吻上去。他把吉他放一旁,直将她拽上来。陆诏年起初有些惊慌,攥住他了衣领。他们很近,气味完全混合在一起。他注视着她,好像等待着什么。陆诏年看见那眸眼中的自己,而后垂下眼睫,将唇迎上去。吉他发出几声短促的响声,最终掉在了地上。两个人都没有听到,就在这瞬间,陆闻恺环住陆诏年倒在床榻上。他们已然熟悉得不需要更多言语。……天没亮,陆诏年就醒了。感觉到拥挤,她才从可怖的梦里抽离出来。陆诏年轻悄悄跨过睡在外侧的男人,下了床。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她提着水壶去盥洗室。同学起得早,急着方便,敲门催促她。“稍等。”陆诏年来不及擦干头发,打开门。同学睡眼惺忪道:“怎么这样早?你们今早也有课?”“哦,嗯……”陆诏年含糊地点点头,抱起搪瓷盆回房间。房间里的人似乎睡得很沉,陆诏年站在角落,将头发包起来擦拭。“过来。”这声音吓了她一跳,“你醒了?”“你要走?”话音刚落,陆诏年便有些懊恼。太急切,显得担忧过了头,会惹他不高兴吧。却见男人模糊的身影走了过来,他理所当然地拿过毛巾,擦拭她的头发。注意到他赤着脚,陆诏年小声说:“不冷么。”“热。”陆闻恺动作温柔。这个澡洗得陆诏年打哆嗦,而陆闻恺身上带着被窝的暖意,只是靠近他,就让人感到安定。怕她着凉,陆闻恺把毛巾包在了陆诏年头上。她小心翼翼,像是嘟嚷:“小哥哥,你还没回答。”陆闻恺轻轻笑:“这么早,想把我赶哪儿去?”陆诏年拉住他衣衫一角:“才不敢赶你。”“不怕旁人瞧见了,讲闲话?”陆诏年抬眸瞪他:“你、你胡说。”“当然是胡说了。”陆闻恺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