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寻枝揉着眼睛,跟在甘欣身后坐起:“我就知道满满和顾屹肯定是吵架了,才大半夜跑到我这儿来。”
甘欣吓了一跳,有些愧疚地对邱寻枝道:“我是不是没克制好声音,吵醒师姐了……”
“声音倒是其次,只是满满都仰卧起坐好几回了,要是这样我还睡得着,就该好好反思自己的警觉性了。”邱寻枝笑着摸了摸甘欣的头,又捏了捏她惭愧到发红的耳尖,打趣道,“我们好久没这样躺在一块儿了,这般难得的机会,真要睡过去师姐也舍不得,满满,我们来谈谈心吧?”
仰卧起坐……这形容用得甘欣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可是经邱寻枝这样一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很多年没有和师姐们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了。
白日里虽然也时常粘在一起,分享着偷听来的隔壁门派弟子们的八卦,对先生们的严厉行为发些牢骚,再彼此插科打诨,把牛皮吹得漫天翱翔……但也仅限于这些地步了。
若真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还是得等夜幕降下来。毕竟只有借着黑夜遮住人眼底滴溜打转的讪讪,又把过于紧张导致喉咙口难咽的涩意削弱,才方便将心底的真实想法透露一二。
在甘欣很小的时候,春心萌动的邱寻枝和石涧也曾有过聚在一起分享小女孩儿心事的阶段。她们有对话本子里那些无可指摘的俊美男主角们生出过憧憬,也让外门里偶然出现的一两个清隽弟子晃到过眼睛,从而做出过红尘少女捱在门背后偷看少年郎的幼稚举动。
不过甘欣那时候还没比膝盖高多少,完全没办法在这样的话题里插进师姐们的谈天里,更不理解她们为何一说到这些眼睛就亮亮的,好像比方才和她一起捣花泥涂指甲的时候兴致还大。
甘欣想不明白,于是听着听着就打起哈欠,双手托着脑袋十分有韵律地点着头,很快就缩在一边沉沉睡去。
如今她算是能理解师姐们的青涩情愫了,可邱寻枝和石涧却很少再提及这一类的话题,也就这些日子打趣她的时候,才会好奇地多问两句。
“我和你五师姐来庄里的时候岁数都还很小,完全不知事就被迫扎进修道的世界里。山中岁月悠长,一眨眼就过了那么多年,当初凡间的同龄人动作快些的膝下都有好几个孙辈了,可我们不管是心智还是身体,都像是永远停留在了二十来岁一般。”
邱寻枝慢悠悠地回忆起来:“你提起来的那段日子啊……还怪不好意思的。那年我和石涧刚稳固了境界,好不容易才能偷得几分闲,不用像前几年一样拼了命地修行、打基础。可空暇之间多了,又不知道做什么,就悄摸着趁你兄长不在山里的时候,溜去人间买了一沓话本子,里头描写的男女情事对我们而言十分新奇,看多了就跃跃欲试,于是才有过那么一小段怪谬举动的时光。其实满满要是不说,我都快记不得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跃跃欲试,怎么就没试呢?”甘欣好奇地问。
仔细想来,邱寻枝和石涧的那段时光,实在是太过短暂了。顶多十天半个月过后,两个人对于此事的热情就消退了干净。
这就显得甘欣那么多年来对凡间话本子的痴迷格外没出息了。
更别提她读了那么多杂书,却单纯看了个热闹,半点没想着学些本事。
否则她也不至于光是从萌生出对顾屹说不清楚的别扭心思开始,到真正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花了好几个月呢。
不过甘欣又自我安慰道,人间相思之情可真是最捉摸不透,同时又十分有趣的东西。她多花点时间理清头绪,总比稀里糊涂就栽进恋情中要来得好。
只是师姐们怎么能做到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就清醒抽身出来,并且再没有生出过想体验一二的念头?
“倒是也想过要不要抓一个人来体验下的。”邱寻枝说,“可这种事情,没缘分就是没缘分,也不能强求,找不着各方面顺心又养眼的,慢慢就没了兴致。但后来我又想,我满足于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想说话的时候有人谈心,想做什么尝试的时候也有兄弟姐妹们无条件的支持,无拘无束,充实又快活。多一个道侣对我而言除了满足我对这件事的好奇,似乎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打乱我原本的生活节奏,万一生活到一起以后他和我在一些细节上不对胃口怎么办,万一他融入不了我的圈子,还会让我和我的朋友们渐渐疏远开来,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