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此,李国公脚底发凉。从他的人刚杀到乾清宫时,便与赵淮瑨一前一后撞上,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差,他就像是有意随在自己身后赶来的!他就像……就像明知今夜宫有变!但怎么可能,难不成他赵淮瑨是长在他肚里的蛔虫,早知他有弑君的意思?眼看形势愈发不好,李国公一颗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他败了。浓重如墨的夜幕又鸣了几个响雷,雨势渐大。赵淮瑨领军冲进乾清宫时,李国公的匕首正抵在宣武帝脖颈上,赵淮瑨拉开弓,箭头对准他。李国公对上赵淮瑨的目光,狠厉道:“二殿下若不想圣上命丧当场,便备上一辆马车,一箱银票,许我与皇后出城!”他说话时,刀刃往宣武帝脖颈上抵了下。宣武帝忙道:“淮瑨,给他,都给他!”赵淮瑨拉开弓的不为所动。李国公握着匕首的略微一怔,心上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几乎同时,他忽然明白过来,赵淮瑨今夜在此不是救驾,而是借他之,做同样的事!宣武帝只怕赵淮瑨激怒李国公,是以急道:“你先将弓放——”话未落,一只羽箭射出。宣武帝瞳孔紧缩,“噹”一声,抵在他脖颈的匕首落地,羽箭正李国公的眉心,当即毙命。宣武帝怔怔看向赵淮瑨,他就不怕,李国公当真要了他的命吗?许是没了脖颈边的刀,宣武帝的思绪也一下明晰起来。赵淮瑨为何会在这?距他下旨命他回京到现在,不过一月,旨意到达骥阳,他再从骥阳赶回京,怎么算,一月也是不够的……他眼下应当在路上才是。父子二人深深对视一眼,赵淮瑨倏地一笑,依旧举着弓-弩道:“李国公谋逆弑君,儿臣救驾来迟,将李氏一党歼灭,却未能救得君上,实属遗憾。”话落,宣武帝堪堪扶住楹柱。他指尖颤抖着指向他,“我可是你父皇!”闻言,赵淮瑨放下弓。他嗤笑一声,“五年前,你毁役都时可想过你是我父皇?你不是早就准备将我也一并埋在那座城里吗?”宣武帝愣住,他知道……“圣上可知晓,我是如何侥幸逃脱的?”“是贺忱,西瀛攻城前夕,他借口将我遣往丹城,以此避开了那一战。”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夜那人拍着他的肩笑说“珍重”的模样,坦荡又明朗。赵淮瑨嘲讽地勾了勾唇,“你根本不配他为你效力。”这个“他”指的是何人,宣武帝几乎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些年圣上为了那几枚兵符,寒了多少人的心?如今捏在里了,有人为你奔走吗?你连你的臣民与城池都能拱让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守着兵符,兵部腐烂,边境短粮,工部无能,各处坍塌溃堤,涝灾泛滥,再说户部,征税又征税,父皇,你睁眼瞧瞧骊国,早就烂了。”赵淮瑨说话间,捡起了李国公掉在地的匕首。宣武帝瞪大眼眸,频频摇头。然,那刀刃还是刺进了他的腹部,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淮瑨。那个温和听话的少年长大了。他面无神色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宣武帝。自五年前他从丹城而返,望着烽火连天的死城时,他对父皇的崇拜与敬爱,便随着役都的清风暖阳,一并消散了——陆九霄屈膝坐在殿外的长阶上,紧紧抿着唇角,身上的衣袍已是血迹斑斑。豆大的雨点砸在男人的额角,顺着俊挺的鼻梁滚落而下。贺凛瞧了眼静谧无声的乾清宫,又偏头睨了眼陆九霄,他道:“你若是难受——”“你才难受,你浑身上下都难受。”陆九霄口吻很是恶劣。贺凛:“……”他真是多余搭理他。不几时,二人纷纷起身上马出了宫门。贺府与侯府是同一路,他二人却默契地在宫门停了下来。“我往东边走。”“我往西边走。”二人几乎同时出声,话落俱是顿了一下,谁也没问谁缘由,纷纷掉头而行。雨势渐小,地上积水颇深,马蹄踏过之处皆溅起一道到水花。晷安山上,寒气逼人。陆九霄屈膝坐在石碑前,提壶斟了杯酒,他用掌心擦去碑上的灰尘,月色之下的眼尾微微泛红,他近乎呢喃地道了句,“哥,他死了。”贺凛顿了一下,侧身隐匿在松树后——卯时一刻,天尚灰暗,陈暮叩了薛家的大门,将那封陈年旧信亲交给薛宁。二十二岁的薛宁,一身品竹色长裙,搭了件雪白短绒上衣,褪去了年幼时的几分俏皮劲,显得十分端庄素雅。陈暮双递上信封,“薛姑娘,这是五年前大公子要给您的,尚未有人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