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泣不成声,眼睛里闪烁的暗光却不似方才那般坚定。她从没像此刻这般犹豫过。赵槃抬起手,强硬地握住阿弗那抖如筛糠的手,放回了剑柄之上。“你要我这条命吗?”他扯着嘴角,一遍一遍耐心地问她,“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要的话,我会给你。”阿弗被他握着手,眼里尽是迷乱的悔意。寒渗渗的雨点散乱地打在她的脸上,剜心一般地疼。她哭得已经失语了,“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不想要伤你,却也不想辜负了我自己?!你懂么?”赵槃轻浅一笑。只听“呲”地一声,他握着她的手,又往里刺了二尺的距离,直到他们之间只剩一个剑柄的距离。“殿下!!”羽林卫撕心裂肺地大喊。阿弗完全被他吓僵了。她拼着命才挣脱他的手。“赵槃!”她涕泗横流,手里满是粘腻的红色,“求求你,别这样,好吗?”赵槃脸上无尽的凉,“阿弗,这样够吗?你说话,我都会满足你。”他眼底浑浊,脸上带着静穆的笑,就好像平时抚着她头发时那般温柔。然他血色浓浓的手却刮着她的脸颊,“但是,放你走,恕我……不能答应。”霁雪初融否?(上)[]午夜。雨势刚停,浓浓的夜雾中传来几声清晰的鸦鸣,浮动着些许感伤的意味。东宫内,一片灯火通明。宋机撑了把伞,匆匆从马车上下来。他平日里优雅的风度不在,胡子茬儿没刮,宫绦未佩,连衣襟上都溅满了大大小小的泥点子。“晋世子!”宋机躁郁地挥挥手,“太子殿下怎么样了?”陈溟眼球憋得通红,艰难地摇摇头。瞧那硬汉子的模样,竟像是快要崩溃了。“不太好。”宋机皱着眉头,随陈溟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男人还昏迷着。他浑身缟素,厚厚的纱布裹着左肩,缟素下微微渗了一层血。透着窗棂只能窥见他面色惨白若雪,无意识地阖着眼睫,无意识地翕动着唇角,无意识地吐纳,连指尖的微颤都是无意识的。宋机扶额,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宋机这几日一直在协助父亲晋王抵抗叛军,也不曾合眼。他听说了太子提前回朝的消息,忧心不已,后来又听说淮南王被太子一箭穿心,叛乱已平,又放下心来。没想到事情还是闹成了这样。“怎么回事?”陈溟一言难尽,骨节快要捏碎了,那紧皱的眼角里,只含着对某个人无尽的恨。宋机稍稍恍惚。很快,他明白了什么。“太子妃呢?”陈溟黑着脸,似乎连提起这个名字都不愿,嘴巴只是斜斜地撇了撇房檐下。不单陈溟,此时东宫的所有人皆沉默含泪,矛头若有若无地指向某个人。宋机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房檐下,阿弗正蹲在那里。她像是一株无骨的枯木,蜷缩在那里,手臂抱着膝盖。她的头深深地埋着,冰冷的雨水滴滴答答,顺着房檐滴在她的身上,把她额前的发丝湿了透。姑娘也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样子很是狼狈,连肩头的颤抖都是微微的,仿佛不敢大声抽噎,怕引来他人的烦怒。“你们没让她进去?”宋机略带指责地问着,“她还有着身孕,你们知道么?”阿弗有孕的事,还是沈婵透露给他的。陈溟等人微微惊讶了一下。“她有了身孕?”陈溟闪过一丝悔意,随即脸色又阴沉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世子,请恕罪。属下……属下实在无法容忍一个伤太子者……还、还……”宋机叹了口气,扬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陈溟自幼便跟在赵槃身边了,那种深刻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之间的情谊,宋机是懂的。看着自己悉心守护的主子蓦然受了如此重伤,陈溟隐忍到现在,已经算是脾气很好的了。宋机来到东宫,一来是照顾太子,二来是照顾太子妃——这还是沈婵百般要求的。如今太子沉沉睡着,见那小姑娘独自一人孤寂地躲在角落里垂泪,宋机着实有点不忍。不管怎么说,阿弗和赵槃之间,还经历了那么多,宋机都是看在眼里的。若说阿弗真对赵槃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怎么也不会信。他不相信赵槃那般掏心掏肺了这么许多时日,一点都捂不热阿弗的心。宋机无奈地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阿弗走了过去。姑娘好像感觉到了宋机,抬起那双肿如水蜜桃的双眼,呆滞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