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面上温言细语地与他说话,实则眼睛有意无意地瞥着书案上的东西。赵槃的各种朝政机密就那么散落在书案上,随意摆放,好像毫无顾忌,又好像对她完全不设防。他与陈溟说话,也从没背着她过。如果阿弗想要把那些东西告诉皇后,只是举手之劳。可他却好像算准了她不会。与其说赵槃全然地信任她,不如说他有足够的能力拿捏她,控制她,让她连背叛的念头都不敢生。又可能,她背叛与否,在这场太子与皇后的争斗中,都无关紧要。后日,阿弗如约去城郊田庄收租子。赵槃把她送到门口,替她系好了斗篷,又给她拿上了一把伞。阿弗一看那伞,万分眼熟,竟还是在别院时她送给他的那一把。赵槃望着乌沉沉的天色,拍拍她的肩,“带着吧。小心遇雨。”阿弗矮矮身,“多谢殿下。”阿弗转身上了马车。马车车轮滚动,她掀开帘幕,见赵槃还站在原地,孑然一身,跟个小媳妇似的,怔怔地望着她。她忽然想起来,在别院时,她也时常这么目送着他。阿弗一时有种错觉,竟好像他们的身份真的互换了似的。——她出门去建功立业,他在家里主持内务,眼巴巴等着自己回来。……然绝知只是一瞬间的幻想罢了。阿弗心念一动,伸出手来,轻喊道,“殿下,你回去吧——”赵槃微微点点头,伸出手来,同样跟她挥挥。……阿弗走后,赵槃也要出门,去趟大理寺走公务。陈溟过来问,“殿下,太子妃……属下是否暗中再派人盯着?”皇后在宫宴上拉拢了太子妃,万一太子妃这次是去传递消息的呢?眼下正是东南战事吃紧的时候,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赵槃冷色着否决,“不必。”陈溟问,“殿下信任太子妃?”赵槃无声,算是默认了。要不要把情报传递出去是她的选择,他是管不了的。比起猜疑和防范,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她在一年之内,是真心给他当太子妃的。……毕竟,这女人对待个小田庄的租子都如此认真。天色虽阴沉着,可直等到阿弗到了城郊也没落雨。阿弗身边带的随从无形中助长了她的气势,她见了那些租户和商人,只管拿出太子妃的款儿来问话,底下人没有敢不服的。阿弗要亲自过来,一方面是收租子,主要还是为了出门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虽然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也总比窝在东宫那个小院子里好多了。诸事完毕准备回程之时,天色尚早。恰巧有一马车向租户们问路,阿弗定睛一看,那马车上的夫人竟然是沈婵?沈婵也看见了她。“阿弗!”想来沈婵也没料到能在这儿遇见阿弗,登时奔下马车来,“怎们是你!”多日不见,沈婵身形消瘦,眼下还有微微的乌青,想来是受其父牵连,一直也没解开心结。两人寒暄一番,阿弗问起沈婵身怀有孕之事,沈婵不情不愿地道,“别提了!”沈婵和宋机又吵架了。本是宋机的一个通房挑衅,那通房明目张胆地穿正红,沈婵气不过,教训了两句,那通房便哭哭啼啼地说主母不容人。沈婵要把那通房发卖了,宋机便怜香惜玉,死活要阻拦,还说沈婵实在太跋扈,一点妻子的温婉劲儿都没有。两人话不投机,宋机一气之下离家而走。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因为妾室生气了。上次宋机要纳绛雪小筑的灵玉姑娘进门时,他们已经闹过一次了。当时沈婵气得回了娘家。如今,却再没娘家可回了。“我就说他不是好人。”沈婵潸然落下泪来,“我当初,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登徒子!”阿弗亦暗暗捏着拳头。上辈子这两人明明关系那么好,怎么到了这辈子就都不一样了?况且沈婵才刚刚有孕,脾气虽不好些,宋机也该多迁就。她自己受委屈已经习惯了,但见一向要强的沈婵也受如此的委屈,不由得心中忿忿。阿弗问,“我听你刚才跟人问路,问的‘绛雪小筑’,你去那里做什么?”沈婵怒道,“宋机在那里,都三天没回家了!婆母申斥了我一顿,把我赶出来,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才叫我回家。”绛雪小筑,是京城有名的戏院子,也时常有姑娘在那谈曲赋诗,算得上是个达官贵人都爱去的风雅之地。“走。”阿弗当机立断,利索地道,“我陪你去揪他。”沈婵原本就是跟阿弗诉诉苦,见她也要去,顿时有些怂了,“阿弗……你其实不必掺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