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鲜有地不曾仔细束冠,漆瀑似的长发垂在腰间,面庞干净,眉目深深,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眸如山水,五官英气,整个人都投在柔和的光影中,宛若一位翩翩的文弱君子。男子微凉的手指轻轻搭上阿弗的下巴,挑了挑眉,语气淡淡,“在做什么?”阿弗垂眸,知道赵槃不喜欢自己刨土,更不喜欢自己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低低地答道,“闷了,随便走走。”她昨晚梦见了他,眼前还浮现梦中那个萧条落魄的身影。此刻倏然见了男子,不禁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对于赵槃,前世她虽然一心一意地爱慕他,却终归有些怕的。一来畏惧他崇高的太子之位,二来畏惧他冷淡的性子,仿佛喜怒哀乐都藏起来,让她永远摸不清也看不透。他的外貌极具迷惑性,乍一看只像是科举新中的秀才郎。可作为面对各种暗流汹涌势力制衡的未来君主,他的城府深深,身后的背景和手段更是大到难以想象,往往一个字眼就能杀人不见血。赵槃清冷的目光滑过墙角的那几株芽菜。他微哂,冷然说,“不喜欢别院的饭食?”阿弗一怔。他怎么知道?准是沁月又告密来着。想闪身躲避男子的触碰,却他的手扣得更紧。她心中郁闷,脸上却表现得甚是无辜,“没有。只是奴婢没吃惯殿下送的山珍海味。”赵槃神色沉沉,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声线有些冷,“以后会习惯的。”说着,十指扣向阿弗。阿弗下意识缩了一下,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去。赵槃总是不自觉地这么牵着她的手。十指连心,每当他这么扣着她的时候,赵槃才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阿弗的人生就像一只风筝,只要他一直牵着她,风筝的线就永远握在他手里,不用担心某一天她会忽然消失。其实赵槃昨晚就想来看她,只不过碍着皇室的规矩不好前来。他自幼就被立为储君,须得时刻自持压制,常人的七情六欲他总是更淡漠些。即便阿弗是他在意的人,他也不会为了她破了规矩和底线。浅眠了半宿,今晨不到寅时赵槃就醒了。临行前,他淡淡着人换下了镶黄边的长袍,故而穿了身素净的玄衣。阿弗就是这样,见他身上带着代表皇室的明黄,便畏畏缩缩地躲在暗处,像根含羞草似的不敢亲近他。今日,姑娘淡淡的不安和忸怩都写在脸上。赵槃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日确实有点疏离她了。这几日大理寺那边案牍繁重,他杀了一批穷凶极恶的谋逆者。手上日日沾着鲜血,他顾念着姑娘性子软又胆小,便忍着少见了她几次。这几日要多陪陪她。赵槃若有所思地想着。阿弗却不知道男子细腻的感情变化。两人并肩而行,她被他微茧的手握着,觉得有点膈应,想挣却挣不开。她望着赵槃干净寡淡的侧颜,酸楚再度开始咬啮她的心。前世她拼尽全力地爱她,放下尊严缠着他,最后却落得个抛尸乱葬岗的下场。在山洼脚下那个茅草屋里,他既然答应了要娶她,为什么还要有正室外室之分呢?他就不能像她对他那样只有彼此吗?说到底,他还是看轻她的身份,眼前的关心和温存都是假的。赵槃将外袍脱了随手丢在一旁,低声吩咐婢女,“去端了净手水来。”婢子很快把加了玫瑰花露的花瓣水端了上来。男子清瘦修长的大手覆着她柔腻如酥的小手,浸入了香淋淋的水中,低着眸子,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和五指,整个人打下一片柔和的阴影。“殿下,我的手不脏。”阿弗嘟着嘴跟他解释,被男子抚过的肌肤都似电流流过似的,起了一层寒栗子,“我还没动手挖,您就来了。”阿弗被他抓得手心痒痒的,想要借着劲头把手抽回来,却又惧怕赵槃那说一不二的气息,左右不安。赵槃浑似没听见,长身临于窗下,一边帮她净手,一边清清冷冷地说道,“听沁月说,你有事找我。”“嗯……”阿弗猛然听见他这样问,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重力压在肩上。她本打算把赵槃哄高兴了再委婉地说写信的事情,却没想到赵槃会开门见山地直接问起。“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没做好心理准备,阿弗嘴上有点支支吾吾。她迅速调整状态,把藏在心底的腹稿说了出来,“殿下,听说您要娶沈家小姐了。”赵槃眼皮微垂,神色不明地静默半晌,声线有些冷,“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