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怎么地,他并不厌恶那道疤。他甚至在夜深人静时,看着身畔她静若湖面的睡颜,听她干净的一呼一吸声,再而轻抚她眉心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对于一个长久处在波诡云谲的漩涡中的人来说,这是唯一能使他感到一丝心静喜乐的存在。赵槃若有所思地想着,眉间凝重的疑心缓缓淡去。“别胡思乱想。”他扶起女子的肩膀,女子那如雨后芙蓉的脸映在眼前,让人顿生怜惜,“阿弗,你是要在我身边的。”阿弗止住泪水,攀上赵槃的脖子,破涕为笑,“有殿下这句话,奴婢死而无憾了。”赵槃嗓子哑了哑,“嗯。”说罢他终于放开了她。阿弗身体骤得自由,用手绢擦干眼角残泪,为他系上外袍。赵槃瞥了眼衣架上垂曳的青衣,“今日,你就穿那身。”他淡淡的语气,不像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阿弗一愣,眼尾闪过波澜。随即她敛去了情绪,低低地答道,“好。”进了别院之后,赵槃给她许许多多的衣衫,大部分都是青、绿之色的,衬得人儿也素净。从前阿弗不知道,他送她青色,只不过因为卫长公主着青衣最是美丽动人,艳绝天下。既然她是卫长公主的影子,那么衣裳也应拟态求真。重来一世,他爱谁,又把自己当成谁,都不重要了。阿弗帮赵槃打点好衣衫,温婉地送上一把油纸伞。她说,“三月多有春雨,阿弗为殿下提前备了油伞,万望殿下早些归来,莫要受凉。”赵槃淡淡地瞥了眼,叫身后的小厮收了。他抚抚阿弗的清瘦的眉骨,“在这里好好等着我。”阿弗乖巧地点点头,一直目送着赵槃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眼神才重新恢复清明。刚才,她用尽了眼泪和讨好才侥幸瞒过赵槃的眼睛,没让他发觉自己的异样。赵槃是能握着她命的男人,他的手里,有她的身契和路引。阿弗只是一介弱女,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以柔克刚,靠着婉转和卑微的讨好,从他手里全身而退。她必须学会隐忍和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下朝后。赵槃单手支颐,惫然坐在马车上,太阳穴突突地乱跳。凭谁也看得出来,主子今日心情并不好。沁月惶迫不安地站在马车外等着回话,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最害怕主子这样一声不吭了,这种忐忑的感觉,比打她骂她还难受。朝政上的事一切无虞。只是今天早上,弗姑娘似乎和主子吵架了,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只言片语,后来不知怎么又和好了,难怪主子今日气不顺。赵槃闭着眼睛,“说罢。”沁月闻声,连忙恭谨地答道,“回殿下,奴婢按照殿下所命,今日多留意了姑娘的举动。姑娘心情似乎不大好,不过也按时吃药吃饭,没事就自己看看书,并未做出什么反常。”赵槃细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只是……”沁月犹豫了一下,隔着轿帘,她看不清太子的脸色,“姑娘似乎不喜欢殿下送的青衣,叫奴婢收起来了,自己只挑了件鹅黄的长裙穿了。”赵槃声音淡淡,“是么?”沁月额间冒出一丝冷汗,“奴婢想着,姑娘跟殿下闹别扭,只是因为太在意殿下而已……若是您给姑娘找个作伴的人,叫她分散分散注意力,或许会好一些……”沁月试探地说着,其实这番话还是阿弗求她帮忙说的。阿弗知道沁月是赵槃派过来监视自己的,用罢了早饭,便拉着沁月的手,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这少女似乎有股天生的亲和力,她百般哀求沁月,求她在回太子话的时候,能试探着帮她说几句好话,让个作伴的人进来陪她,或者让她出去找人作伴。沁月心软,想着这也无伤大雅,一时间便答应了。到了东宫,看见主子这阴沉沉的脸,沁月后悔不迭。好在……主子没有太大的反应?轿子里的赵槃扬起一抹嗤笑,声音淡漠如冰,“她觉得自己孤独?”沁月心头一紧,她从这句话里听不出喜恶。“主子……”既然答应了阿弗,沁月只得硬着脑皮继续说下去,“过几日是沈小姐的生辰,姑娘想给沈小姐写封信,求您应允。”沈小姐当朝振国将军的嫡次女,闺名一个婵字。阿弗唯一的朋友就是她。此女性格鲜明敢爱敢恨,常常做些恣意妄为的事情。在南苑施粥的时候,衣衫褴褛的阿弗前来排队,与沈婵一见如故,便结成了至交。沁月知道太子不喜欢阿弗与人露面,即便是女子也不行。阿弗姑娘不轻言提心愿,就提出这么一次,怕也是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