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娘将这则讯息记在脑子里,睐望她撇着唇角,心里暗暗好笑,难免宽慰两句,“三娘膝下无儿无女,叫她求菩萨保佑哪个呢?你没瞧我都不往她屋里去,晓得去了也讨不着哪样好,不如不去省心。”“是这话,三娘穷苦的出身,家里有两个混账老子兄弟,在外头吃喝嫖赌,没个正行,没了银子,只晓得朝她伸手。她不紧着些过,哪里来的钱贴补他们?”箫娘摸清底细,轻点下颌,“嗳,你到上元县哪家去?”“乌衣巷定安侯府虞家。”惊得箫娘噌地抬眼,把她照一照,“不得了,你还往侯门走跳?”“她家老太太也许了经唱诵。”徐姑子兀的得意起来,袅袅端起腰,“你不晓得,天子脚下回来的,那气度,真是不一般。他家还有位千金小姐,相貌算得绝色,你瞧柏姑娘好吧,人家比她还好上许多呢!可惜姻缘还没个着落,老夫人时常叫我们去唱诵唱诵,求个顺遂婚姻。”“公侯小姐,还怕没个好姻缘?”“嗨,世人都是抬着眼睛看人,你瞧着咱们南京这些五六品的大人不得了,人家可不放在眼里。凭你多好,总不如他们的意。”二人闲说闲话,个把时辰,马车已钻进乌衣巷,旧日王谢家,今朝锦侯堂。高高的院墙下开了两处角门,阵仗就比别家大。箫娘望着徐姑子进去,见有户角门启开,连“吱呀”声亦比别处动听。送毕徐姑子,箫娘转回听松园,搁下东西,忙不迭换了衣裳,要往席家去,使丫头外头请软轿。丫头软玉收捡了她带回来的料子,跟进卧房,“奶奶才归家,又忙着哪里去?”箫娘正系衣带子,闻言慢下手脚,望着她笑,“我往元家去,他家太太小姐前几日使人寻我去说话,怎的?”“不是我多嘴,奶奶外头去得也太勤了些。”软玉搁下东西,拿着支鸡毛掸子四处扫灰,“我伺候奶奶也近二月的功夫,与奶奶也说得上几句话,因此要劝奶奶两句。爷虽不常在家,奶奶也该本分在家守着。到底是爷的内眷,在外头闹出哪样笑话,爷脸上也无光。”箫娘转回身整拂衣裙,镜里暗窥她袅袅婷婷的身姿,“这话……是爷叫你说的?”折屏后露出软玉一双冷淡淡的眼,正巧映在镜中,“倒不是,是我好心劝奶奶。这一二月,爷待奶奶,我们都是瞧在眼里的,他虽常绊在家中,可但凡得空,总往这里来陪着奶奶。奶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样的男人,相貌好,又年轻,又做着官,真是八辈子也难求。”她形容起仇九晋,注目满是柔情,箫娘皆在镜中捕捉见。她旋裙转身,没说什么,只望着她笑一笑,“我外头去,都是在后宅里走动,你且放心,坏不了爷的名声,多谢你提醒。”她擦过软玉,往她水溜的肩头轻轻一拍,“我的好妹子,我出门去,你们跟前无人拘束,不是更自在些?”言讫,她别有深意地挑挑眼梢,半点不听劝。轿子里颠了半路,回想起软玉的模样,箫娘觉得分外好笑,果然就笑出声来,嗤嗤地,像只百灵鸟。进了院门那嘴角还弯着。席泠在灶后忙活,穿着松黄的窄袖直裰,竖着髻,两条缠发的鹅黄带子垂在宽阔的胸膛,埋首盯着砧板上收拾干净的鱼,似有些发愁。抬眉见箫娘进来,他把一侧眉峰温柔地提一提,“捡着金子了,笑得这样。”箫娘倏地放下唇角,忙慌慌踅进灶后推他,“去去去,你又不会烧饭,瞎忙哪样?哪里来的鱼?”院内春风徐徐,刮乱杏花,黏了两瓣在席泠的小臂上。他转去舀水冲了手,放下袖口,“隔壁照心使人送来,我收拾了,却不会烧。”“我烧,你去坐着。”箫娘朝石桌上递递下巴,席泠果然走去安坐。他倒不是多受人服侍,只单喜欢看箫娘为他忙活。看她挽了华袖,脱下玉环,锦衣光鲜地在挥着卷了刃的菜刀,与那老旧的灶台那么不相配,又如此相衬。只为他,好像他是她某个要紧的人,是她的孩子,或者……丈夫?他忍不住笑一笑,也忍不住问:“你在听松园,也为仇九晋烧饭来着?”“哪个给他烧,又不是没厨娘。”箫娘将鱼蒸了,洗手过来。席泠已瀹了茶,她端着呷一口,咂砸舌,“今番我往柏家走了一遭,听见说他家四娘下月初三要带着小儿往息奈庵去做法事。”席泠盯着她脸上淡淡腮痕,染了点柴灰。他稍稍踟蹰,抬手用拇指在她腮畔摩挲了下,“江宁县那个息奈庵?”无意春风,吹来梨云,箫娘一时心儿狂跳,抬着手背自己蹭蹭,那腮边,像还着残存他指端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