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而这八年来,她每次都是与陆回一家过年的,次次都是一家欢好,过年过得热闹又喜庆,陆家竟是第一次过得这样凄凉。全拜顾亭匀所赐。他若是没有来燕城,一切便都不会发生。而如今他把自己与康哥儿困在此处,陆回与陆夫人究竟是去哪里了?也不知道这大冬日的,陆回身子怎么样了。越想兰娘越觉得难受,自责,也不想见到顾亭匀。她低低说道:“我想睡一会儿了。”顾亭匀也没拦着她:“睡吧,我也要去书房忙了。”兰娘知道他肯定要看着自己睡着了才走,便躺倒床上,对着里面闭上眼。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对不起陆家,陆家上下每个人都待她这么好,她真是没有良心啊!顾亭匀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到她里头的枕巾很快被晕染湿润变成深色,便知道她又哭了。这几日来,她时不时就哭。但这哭与从前的哭却不一样了。那时候她在京城哭,是伤心他娶了汪琬云,可如今她哭,是因为她在思念陆回,担心陆回。每次她哭,顾亭匀都感觉自己的心在绞着疼。他是多么可笑的一个人。腊月二十七这一日,燕城又下雪了。虽然顾亭匀是出公差,但好歹是过年,奴仆们难免也准备了许多过年的东西,而附近的官吏知道他在燕城,一个个地上赶着送好东西来。顾亭匀对这些一概没有兴趣,着人处理了,只一心想着与兰娘一起过个好年。这一日,因着来了个顾亭匀曾经的同窗,他喝了些酒,等去兰娘屋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兰娘嗅到他身上有酒味,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顾亭匀便冲她笑。他拂了下袖子,坐在屏风外面的椅子上,端起来一碗凉了的茶要喝。兰娘瞬间喊了:“那茶冷了。”顾亭匀停住手里的动作,看向她,唇边含笑,可眼神却有些迷乱,他应当是喝得有些醉了。兰娘后悔喊了那句话,但她实则是担心任何一个人的身体,这茶这么冷,是丫鬟忘记倒了的,无论是谁喝都会对身体不好。可话都说了一半了,她也不好再吞吞吐吐,那样反倒更是让人误解。于是,兰娘便道:“我是大夫,最不想看到任何人伤害自己的身子。冷茶伤身伤胃,谁喝了都会不适。”屋中很是安静,顾亭匀手中握着一只茶碗,却像是把玩着一个玩意儿似的,他倒是没有再喝那碗茶了。兰娘忍不住又添了一句:“若陆大夫在此,也会这样提醒你的,医者仁心,他教我医术之时便告诉我做大夫便是救人,不拘男女老少,朋友还是仇敌。”男人静静地听着这话,烛光打在他如镌刻一般的俊朗五官上,把他照得浑如一幅画。那眼神,深邃中带着几份醉意,他忽然笑了。“那你可真是个好大夫。这冷茶是伤身啊。”他说着喝了一大口,喉结跟着滚动两下,而后笑得更是畅快:“你从前未做大夫之前,也时时提醒我不可喝冷的。可要我说,这冷茶是最有用的。比方说,最想你的时候,冷茶喝下去,便能把我的心也浇得冷得透透的。那种五脏六腑都被灼烧到难以平静的滋味,恨不得让自己死上无数次的痛苦,都得靠着无数杯冷茶,一次次地浇下去啊。”他又喝了一口,明明是冷茶,可看他那酣畅的样子,就好似在喝酒一般。兰娘轻咳一声:“你喝醉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顾亭匀笑了:“阿兰,我是不是让你很难受?”兰娘望着他,这时候知道他醉了,与他说什么,其实没有太大意义。她不说话,良久,顾亭匀站了起来:“来人,扶我回去。”他很快便被彰武扶走了,兰娘在屋子里却久久平静不下来。第二日阮知府派了人来送东西,说是他们自家厨房做的年糕,很是香甜可口,让兰娘要趁热吃。那年糕据闻是兰娘未走失之前很喜欢吃的东西。兰娘拿筷子夹了一下,便发现年糕里头是有馅儿的,软糯的红豆馅儿,看起来就非常好吃。她尝了一口,要再夹,便瞧见里头不对劲,心里一跳,把筷子放下了,吩咐贴身丫鬟去端些新的热茶水来。等丫鬟一走,兰娘立即去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很快便见到了纸条上的字。是她爹阮知府的字,告诉她已经安顿好了陆回,只等年三十她回去过年便可以进行计划。只是,她这几日须得对顾亭匀好一些,省的引起他的怀疑。兰娘心里不住地跳,很快便把那纸条扔到火上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