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
吐完之后，她仍不敢停，一路跑进阿娘的院子，进门就见阿娘的尸体挂在树上，破碎的衣服缠绕着断裂的手臂，在风中幽幽的晃动。
司马瑶眼前一黑，软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她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白天的记忆是事实还是梦境，直到抬头看到树上仍在晃动的手臂。
“阿娘！”
她跑过去噗通一声跪下，捂住脸痛哭出声。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融化了血和泪。
这是十一月里的最后一场雪，雪下的很大，不过一夜，就淹没了满地的尸体。
淹没了司马瑶。
从此太守府只是寻常百姓口中的过去，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七天之后，雪化了，司马瑶把七十五具死尸都埋进了地里，然后走进膳房，包了些腊肉馍馍便出了门。
街上乱的很，到处都是流民，司马瑶七日没有梳洗，再加上刨地埋尸，泥血沾了满身满脸，也跟流民没什么两样。
她本想先找到林海平，与他说一声。
但到了军营外，不论她怎么说，守门的总是赶她，到了后来只要她稍稍靠近便要挨鞭子，没办法，只能跟着其他的流民一起出了幽州城。
怕被恶人拐走，她只随了短短一路便跑进了树林子里，现如今在她的眼里，恶人可比虫兽可怕多了。
虫兽可防，恶人却是防不胜防。
她知道京城在北边，便一路向北，靠着两条小短腿走走停停，翻山越岭，一路上竟也运气好，没遇到半个山贼。
可她哪里知道，她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最后，竟然走到了徐州附近的山间。
也是巧了，齐天刚刚和傅闻声里应外合，结束对黑山寨的围剿下山。
因为身受重伤，他的身体又有自动愈合的能力，他不想被人看到，便悄悄咪咪，一个人躲进了之前藏马的山洞里。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齐天眉头蹙了蹙，睁开眼，就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子正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拔出短刀，眯起眼睛靠近一看，发现这小子竟是在偷吃他马兜里的口粮！
想是饿的狠了，那馍馍被冻得又干又硬，不用热水泡过，根本难以下咽，但这小子却吃的狼吞虎咽，像在享用什么人间美味。
齐天便有些下不去手。
那小子一径吃的饱到了嗓子眼才停下，又抱起他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这才转过身来，盯着躺在地上的齐天发呆。
“大哥哥，对不起。”
小子看了他半晌，转身把包袱里剩下的几个馍馍全塞进怀里，爬起身就跑。
可跑出去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放在这里，要是被大老虎大灰狼吃了怎么办？”
他呆呆的走回来，摸了摸马肚子。
“马儿，你能保护你的主人吗？”
那骏马靠在树边站着，一声不吭，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便挠头：“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真有野兽来了，也是先把你吃了。”
苦恼的想了一会，他便又把齐天拽进树后的积雪，捧着雪花盖住他，但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又急忙把雪扑打开，搓了搓手捂住他的脸，嘀咕道：“不行，这样该冻坏了。”
藏又藏不住，扔在这又会被野兽吃了。
他无可奈何，只好爬到树上，打算看着齐天，等他醒了再走。
齐天听着他的嘀嘀咕咕，眯眼看着他的动作，便知道这孩子对自己并没有敌意，拿绳子绊自己的马又打昏自己，不过是为了一口吃食。
这年头，难民流民太多，不稀奇。
难得的是，这孩子饭都吃不上了，竟还存着几分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