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藻自然是个聪明人,闻弦歌知雅意,低头浅浅一笑,“孟娘子既然知道他的心意,便该让着他些。”“他一向被人这么让惯了?”秦藻一讪,心想:这天下之人谁敢不让着他,即便他现在流落在外,手中的势力也不敢让任何一方势力小瞧了,也就你这个孟娘子竟敢当着他的面将他撅了出去,若不是近来殿下烦躁异常,偶尔透露了两句,他竟不知这小小的乡间寡妇竟有这胆识。“孟娘子难道真不知他是谁吗?”孟湘眯了眯眼睛,语气却更加气定神闲了,“这也是我想问的,他究竟是何人?”秦藻掏出扇子苦恼地扇动了两下,丝丝缕缕的风便也从水色纱间钻了进来,撩起了她的发丝,飞起发丝的影儿映在窗纱上就像是妖娆的蛛丝。他屏息一阵,随即掩饰的低声道:“既然孟娘子不知道,那我还是劝你离他远一些。”过了会儿,他又宛如叹息一般轻喃:“这世道,无论男子是薄情寡性,还是情深义重,那些规矩也难免总是让女子受伤……”孟湘就在天光下,水似的纱窗旁感触到了一颗柔软的心,明明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情、被女人狠狠的伤过,却能说出这样温柔熨帖的话语来,她不忍对他随意干涉的做法过多呵斥,便只轻轻道:“这样说来,那为什么不是由我来自己选择呢?若我不愿,若我无心,天下又有什么能伤我?”她的话未免有些幼稚的可笑,作为一个寡妇,就像那无根的浮萍,这世上又有什么不能伤害她?可秦藻却没笑,他听出了她话里意思——她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女人,一个寡妇在这样的世道下,竟有这样的心思,在有些人看来未免过于出格。然而,现在这院子里站着的又哪个会在意?玉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紧抿唇,放在裙边的拳头死死地攥紧。王诗微抚掌大笑,“孟娘子这番话说的实在妙。”说罢便四处看了看院子,见没有坐的地方竟潇洒地往地上盘腿一坐,“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妙人,那我也不走了,玉娘可有地方给我凑合凑合,牛棚马圈也是可以的,要不然我可就抱着我那头驴谁在你院子里啦,哈哈——”“我知道了。”秦藻的声音温柔,那双含情目微微一弯,眼角便带出些笑纹,扇子尖在窗纱上划过,他转身边走边道:“你在这儿的事情便由我告诉知县,孟娘子好好休养。”他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脚尖前的一片桃花花瓣,“我期待你的祭舞。”等他走到王诗微身边,便用脚尖踹了他一下,笑道:“你这个无赖样子哪里有半点高人风范,该不会真想赖在这里吧?”“有何不可?”王诗微笑嘻嘻地便抱着头往后一仰,翘着一条腿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躺在了地面上。饶是秦藻这般气量好的人都想往他那张恬不知耻的脸上踹几脚,见扯不开他,秦藻便也只得作罢,警告道:“既然留下了也该做些正事,你此番出世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该清楚。”说罢,他便自己走了。王诗微却对着他的后背故意大喊:“我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娘子才下山的!”秦藻猛地回头,拿扇子点了点他,随即转身也没有再理会。王诗微却仍旧乐此不疲地激怒他,“可别忘了把我的宝贝驴送来。”这次却真的没有回应。秦藻虽然走了,玉娘可在呢,她又是这大院里的主人,王诗微仍旧死气白咧地非要住进来,说到最后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地上撒泼地滚来滚去,那件道袍上粘的满是泥土。可院子里的人都帮着孟湘收拾整理房屋,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王诗微正准备坐起来,却眼瞅着门口进来了一个黑乎乎、灰扑扑的汉子,便又立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这是怎么了?”那个汉子似乎被地上躺了一个人的景象吓了一跳,忙扔掉肩上灰扑扑的口袋,就去扶王诗微,“这是中了暑气?怎么就任由他躺在地上?”“明哥,你可别动他!”毛三儿跳出来喊了一声。明星河看着她“啊?”了一声,手却不由得松了,王诗微“哎哟”一声磕到了地面上。明星河越发内疚无措了,“都是我的错,可摔坏了?”说着,便急急忙忙地又要去扶他,这下子王诗微可不敢由他扶了,忙站了起来,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毛三儿蹦蹦跳跳地过来,一把揽住明星河的胳膊,见明星河呆愣的像块木头,便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哎哟,哎呦,我这腰让你给摔的啊——”王诗微故意扶着腰唉声叹气,“你说说,我就只想在这大院里暂居一段时间,怎么就这么难呢?”他便说着,便撩着眼皮观察两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