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是清明,整个墓地空荡荡的,除了墓碑还是墓碑。盛毅按照李德浩说的,上了山之后右拐,一直走到头,这才看到夏政国的墓。一团小小的人影靠在墓碑上,一动不动,一头青丝被风吹得飘起,而她本人却像是无知无觉,就那么静静地扒着墓碑。盛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拳头渐渐握紧。夏君笑大概是小时候从保姆嘴里听过太多鬼故事,所以非常怕鬼,此时天色已经晚了,周围都是墓碑,按照常理,她早就自己吓自己,吓成鹌鹑了,怎么会独自呆到这么晚?难道是感冒发烧,烧晕过去了?想到这里,他快步走过去,不出所料见到夏君笑双眼紧闭。他蹲下身,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再细看,她呼吸也很平稳,竟然是睡着了。夏君笑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冰冷的石头和墓碑,比高床暖枕还让人安眠,她甚至做起了梦。梦中她回到了小时候,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童话故事,夏政国则在一旁慈祥地看着她。她时不时抬头问他问题,夏政国每次都非常和蔼地给她解答,不管那问题有多么刁钻古怪,多么让人哑口无言,他都尽力想一些小朋友能理解的说辞来回答。窗外飘着大雪,室内温暖如春。“紫桐,该睡觉了。”夏政国走到她身边,“爸爸抱你好不好?”“好呀。”她调皮地说道:“不过我要公主抱!”“好好好,那就公主抱,紫桐永远是爸爸的小公主。”夏政国将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卧室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到床边,夏君笑抬头去看父亲,却发现他的面容已经变了,变得冷峻又深邃,那是另一张熟悉的脸。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也已经从六岁的孩童变成了大人。男人笑着叫她:“紫桐,你爸爸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她下意识地望向门口,只见夏政国正站在那里,笑看着他们:“紫桐,爸爸把你交给你爱的人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爸爸走了。”“爸爸,你要去哪里?”她急道。“去找你妈妈。”夏政国说着,身影逐渐消失不见。“爸爸!爸爸!”夏君笑把自己叫醒了过来,一睁眼,便见到盛毅英俊的脸近在眼前,她的神思还没从梦里脱离,忍不住叫道,“七哥,爸爸走了。”盛毅上前紧紧抱住她:“别怕,爸爸走了,还有我保护你。”夏君笑被迫缩在他的怀中,过了片刻,忽然察觉颈间湿湿的,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盛毅在哭。她十七岁就认识盛毅,起初的三年他们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互相之间的距离没有超过100米,盛毅在她眼中心中一直是个流血不流泪的铮铮男儿,何曾见过他哭?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颤声叫道:“七哥……”盛毅过了好久才回应,声音喑哑:“夏紫桐,你个渣女,你差点吓死我了。”天知道当他接到警察的电话,说陶媛媛试图谋杀她的时候,有多么害怕。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会跳了,就像失去了全世界。他可以接受她爱上别人,抛弃他和顾小七,可他无法接受她出意外。所以刚才见到她好端端地坐在墓前,那失而复得的狂喜夹杂着还未曾消逝的恐慌,情绪复杂得这个铁血汉子也忍不住流出了热泪。夏君笑伸手环住他。盛毅深吸了一口气,将悲声收了起来。他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表现出脆弱,她已经没有了父亲这个保护者,以后只有他能保护她,他必须做最强大的那个人,给妻儿遮风挡雨。“紫桐,跟我回家。”他轻声说。夏君笑转头看了看父亲的墓碑,夏政国在照片上慈爱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夏政国的眼神里带着释然。“爸爸——”她柔声叫道,“我们和好,好吗?”山风呼啸,没有人应声,她盯着照片:“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她伸出手,在照片上刮了一下。旁边的盛毅说道:“爸爸,紫桐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叫夏政国“爸爸”。从前他想叫的时候,夏政国总是不许,如今他再叫,夏政国却已经听不到了。夏君笑倒在他怀中,眼泪肆意地流下。两人回穗城之前,约李德浩出来,说是要请他吃饭,多谢他的救命之恩。李德浩爽快地答应了。地点是李德浩指定的,就在军区大院附近,说辞是离他家近,这样他不用太赶。但真正的原因盛毅和夏君笑都心知肚明——那家饭店是以前夏君笑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