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洺不知什么时候溜出的景家,比他们晚到一些,他也问了一个问题,“我爷爷……会好起来的吧?”
但是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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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住进ICU后,各项指标都逐渐趋于平稳,但龙千峰的病情仍在危险期,医生将治疗方案划为每72小时一个阶段,一阶段后如有好转就延续原方案,如果恶化就要改方法。
固定的探视时间是下午三点,每次只能一到两人,第二天先去探视的人是阿开与龙洺,出来后说他状态尚可,还问了一些龙家窑的情况。
后一天再去的人是景云和宋凉月,她们进去时龙千峰在睡觉,但睡得不踏实,正低声絮絮呓语:“我知道……不应该……我没想到……”
宋凉月轻声问景云要不要出去,景云想了想,俯身叫醒他,做梦说梦话是很疲惫的事,还是把他叫醒,等一会再睡。
龙千峰恍惚地醒来,怔怔了好一会,才看清来的人,“是你们啊……”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宋凉月问道。
龙千峰下意识想抬手拍胸脯,表示自己很强壮,哪知忘记手上夹着监控仪,他一动,仪器就发出警报声。护士立刻走过来,重新接好仪器,叮嘱他不许乱动。
向来是不听话的人,这会儿倒是不得不听话。
“您刚才做梦吧?”景云笑了笑,尽量让气氛轻松些。
“嗯。”龙千峰小幅度地点了点下巴,“我梦到以前在窑山学艺的时候,有章师兄,有你爷爷,还有……咳咳……”
护士再次提醒病人不要激动。
龙千峰只得闭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方便说话,景云便说给他听。她先说了去VAC组委会交梅瓶的事,大家都夸龙家窑的青瓷举世无双,接着又说起那天的闭幕晚宴,“您是不知道,C市好吃的东西可太多了,您那个粉蒸肉真的排不上号……”
她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龙千峰则安安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跟着笑一下。半小时过得很快,护士提醒她们要准备出去了。
“龙洺通知了他父母,明天下午他们会来探视。”宋凉月在离开前告知了他一声,龙千峰拧眉,“谁叫他们来的?”
“来都来了。”景云打趣道,“反正就半小时。”
“我看到他们就生气……”龙千峰固执地别过脸去。
景云弯腰哄他,“那就五分钟,五分钟后就让他们出去。”
龙千峰沉默了一会,选择退让。他扭过头来,目光一瞥,隔着浅蓝色的无菌服,他看见景云胸前映出一块淡淡的红色,一时有些好奇,“你戴的是什么东西啊?”
“这个啊……”景云不能将玛瑙拿出无菌服外,只能按住衣服,将玛瑙的形状完完全全勾勒出来,“是一块南红玛瑙,阿开送我的,说是他奶奶留下的……”
住院后,龙千峰的目光一直朦胧不清,此刻却倏然亮起,他来不及再问其他,护士已经将景云和宋凉月带出了ICU。
他急切地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可他一动也动不了。
他想起方才的梦境,那是极为清楚的一个梦,梦里的人都栩栩如生,有劝他别再斗瓷的章叶生,也有鼓励他不要放弃的景荣,以及每一次都可以赢过他的越汐。
梦里的她还是曾经的模样,清雅的五官,坚定的眼眸,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却可以烧出独一无二的梅子青冰裂纹,没有人知道她的釉方是什么,龙千峰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有一次桂芬去她房里送东西,出来后告诉他,越汐有一条很好看的南红玛瑙项链。龙千峰便去问她,项链是在哪里买的,他也想买一条送给桂芬,越汐浅笑着告诉他,那是她家祖传的。
龙千峰没有见过越汐的项链,那个年代,女孩子家的东西都是贴身戴的,不比现在。
ICU的天花板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他视线所及都是这样的白,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才是虚幻的,梦境才是真实的。
他闭上眼,想要追上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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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龙洺的父母就到了,下午是他们探视,景云便留在家中。她联系了几位以前的老师,打算去C大向他们请教一些搭建数据库的专业问题。
午后一点,还未到探视时间,阿开却打来了电话。景云当时正在化妆,电话是宋凉月接的,景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恐惧的神色,前所未有。
宋凉月挂上电话,漆黑的眼瞳闪动着异样的光,她细细碎碎地说:“医生说、说师父的病情突然恶化,决定插管治疗。插管后……”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插管后人就不能说话了,建议……”
“建议……都去一趟医院。”
故事里,每一次转折都有伏笔,但生活中,每一次意外都没有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