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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他单方面针对沐景序。

为他的出言不逊,为自己的心怀鬼祟。

可当他发现那些所谓冒犯的言论,不过是这人站在一个全知的视角,真心实意地在向自己发问后,倏然间所有的愤懑全部消失,只剩下一腔后怕到了极点、惶恐到无以复加的悔意。

他当然也生过气,为沐景序的隐瞒,为他的欺骗。

但这点微末的情绪,甚至不需要被初升的太阳窥见,只在夜里被微弱的烛火萤光一照,便已然消散了。

失而复得的狂喜足够让他忽略所有。

可他毕竟是柯鸿雪,毕竟和殿下之间隔了五年的光阴,同住一个院子近两月的时间,沐景序也从未向他坦诚过半分。

柯寒英从来不是愚蠢懵懂的少年,他只稍稍一想,便清楚殿下不可能认他。

什么理由都好,哪怕那些理由在他眼里实在做不得数,但在他盛扶泽——在他自幼聪颖、盛名远扬,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圣人之姿、规行矩步的盛扶泽眼里,便是天大的纲常规矩。

是以柯鸿雪并未傻愣愣地冲上去质问他,但今天马车就停在门口,殿下就坐在车内。他终究还是没沉住气,上手掀开了车帘。

李文和就是个傻小子,看到漂亮的人走不动道,柯鸿雪犯不着计较他望向殿下的眼神。

可当他视线一寸寸扫过沐景序微阖的眼、苍白的唇、紧捂着肚子的双手和略略蹙起的眉心,便觉得这什么狗屁规矩纲常,当真有那样重要?

他就该直接去掌院院子里,将人接到自己眼皮底下,请全天下最厉害的名医,用千金难求的药材,为他的殿下调养身体。

怎就虚弱成了这般?

柯鸿雪双手垂于身侧,克制地紧攥了攥,再松开时神色已恢复了正常。

他也不上车,只是貌似随意地道了一句:“东西有些多,怕是装进马车就坐不得人了,学兄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我车上,正好我也要去李府。”

态度转变得不可谓不神奇,但实则柯鸿雪在学府内,除了在他沐景序面前,从来都是一贯的八面玲珑、圆滑世故。

沐景序已经收了方才那分微末的笑意,坐在车厢内,垂眸望向他,眉心稍稍蹙起,似在疑惑和思考。

柯鸿雪与他对视,神态自然极了,换谁来都看不出他心里实则早已惊涛骇浪,如风过原野。

见沐景序迟迟不动,他甚至还有功夫回头望了一眼,唇角挑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懒懒散散地道:“那小子去了库房,里面似乎还有几匹蜀中的织锦,给他看到了估计又是会顺手牵羊,只怕学兄坐在这,他不好意思往里塞。”

“……”

沐景序顿时便只剩下了疑惑,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云淡风轻地说出“顺手牵羊”这四个字的。

那是他家的东西,被人不知会一声就搬走,竟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况且见他这样,这种事情好像还不止发生过一次?

沐景序本能想要训诫,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并无立场,究竟还是吞了下去,弯腰起身,要下马车。

柯鸿雪抬手,似乎想要扶他。

沐景序动作微顿,却见下一秒他指尖便从自己衣袖擦过,稳稳当当拢住了要往下掉的门帘。

沐景序垂着眼,嘴唇轻轻抿了一下。

柯鸿雪见状,好心情地扬了扬眉。

天还没黑,晚霞铺散空中,沐景序站在柯家大门前,抬眸状似不经意地望了眼府前的石狮子。

门前已堆了几箱子的东西,纵然柯府富贵,这也远超过普通同窗之间相送的礼物数量。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蹙眉轻声说了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应以钱帛相会。”

柯鸿雪站在他身边,闻言轻笑了笑,恭恭敬敬地低下头,特别乖地应:“学兄教训得是。”

沐景序有心想说自己并非教训,但他今日从看见阿雪起始,心里便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阿雪难得对他这般和颜悦色,他不太想再说出一些像是长辈训诫小孩的话惹他厌烦,所以还是闭上了嘴巴。

晚霞将落,柯鸿雪问:“学兄今晚住在李府?”

沐景序没看他,轻声应了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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