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头，只是原地站着。最后，我还是鼓足了气，冲身后人摆了摆手，不曾回头地往前走：“走了！从现在开始，活得开心些吧！”
明明自己心里一大堆苦水没处倒，却还在这儿安慰别人。
再次来到冀州城时，已是傍晚时分。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百年前，冀州城内的百姓这时肯定都匆匆忙忙地往家中赶，都害怕夜幕降临。但如今的冀州城，大街小巷仍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摊贩们的叫卖声不会在此刻戛然而止，街上仍有一群群孩童在玩游戏，最早回去的也顶多就是被父母牵着耳朵叫回家吃饭。
我走在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偶尔也会和别人一样停下脚步来，看街边杂耍的魔族戏班子从口中喷出窜天的火柱，光影映到所有人红彤彤惊叹的脸上。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二殿下，真的是你呀！一百多年没见了，您过得还好吗？”
我一回头，就见穿着一身普通百姓衣服的绮襄站在我面前，一手抄着菜篮，一手牵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儿。
绮襄执意要请我去一旁的饭馆里喝点小酒，反正我也无事可干，只好随她去了。
其实我没怎么说话，但绮襄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从当年听说我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开始奋用功，到莲生死后她如何来到人界遇到了如今的夫婿，从天族与魔族之间如何争斗，到现在魔族也能居住在人间。当年绮襄一定是天界刺探情报的好手，估计她现在在人间还能靠说书挣钱。
最后，直到当我觉得再没什么可讲的了，她又聊到了她化形之前：“估计是好几万年以前吧，那时冀州城都还没建造起来。后来听老人说，那个地方曾也生过一场三界大战，我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充盈着灵力的血滋养了许久，渐渐生出了神识，万年以后，就化成了如今这样的人形。”
我思索着，绮襄所说的，应当是先战神死去的那一战。
“我们这种小花小草的梦想都是去天界当小仙娥，原本一开始我并不会被分到战神殿去，但自我偶然遇见过一次莲生上神之后，就觉得上神的气息非常熟悉，我特别喜欢，看着她也总觉得分外亲切。唉，我真的好想莲生上神。”说罢，绮襄也忧愁起来，一转头却不见了女儿的踪影，连忙跟我告辞寻女儿去了。
气息？亲切？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快要串联起来了。
如果说绮襄是被充盈着灵力的血滋养生长，那她最为熟悉的气息应当属于那些血的主人。而能让如此一株普通的非天族的荀草幻化成人形，还能通过较为严格的天界资质考核称为小仙娥，那血的主人至少也应当是一个神力不弱的人。可是如果那人是莲生，莲生怎么会出现在好几万年前的三界大战中呢？虽说莲生也是战神，最初的命运也应当同先战神那般被玄邱一剑刺死。。。。。。一剑刺死？
我猛然抬头，看着绮襄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莲生自愿献祭神力，元神寂灭，连魂魄也不会留于世间，但若是被一剑刺死，尚有残魂游于世间呢？
两世了，莲生。天族拿你当武器，你却仍甘愿为苍生而死。
我起身，缓缓走入人群之中，忽然又看见一群族群大混杂的小孩儿拿着木棍当做武器，互相追赶着。我走上前去，提着那个手拿长棍，叉着腰，胖乎乎的小女孩的衣领，蹲下去装作和蔼大哥哥的模样：“小朋友，你娘在找你哦。”
小女孩儿横眉倒竖，还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当中：“你是何人？竟敢对我不敬！我可是天族的战神，三界都归我保护！你要是敢欺负他们，小心我打得你哭爹喊娘、满地找牙。。。。。。”
绮襄忽然出现，满脸尴尬地捂着小女孩儿的嘴：“实在是不好意思哈二殿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她抱起吱吱哇哇乱叫的小女孩儿离开时，那一群小孩儿还跟在绮襄屁股后面追，边追边喊：“战神殿下被妖怪掳走啦，我们快去救她！”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界这番和谐的景象，真是难得一见。
原来，这些才是莲生想要的东西。
“哥哥，这次我期中考试成绩排名又进步了，你要是能起来看看就好了。。。。。。”
当我再一次拥有意识时，一股消毒水味冲进我的鼻腔，脑袋昏昏沉沉的，半晌都睁不开眼，只能听见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在黑暗中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随后是妹妹撇着嘴哭的脸。
“哥哥！你终于醒了，我再也不看小说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一定好好学习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此刻，爱就在眼前，在我怀里。
原本以为书中人的结局，都是早已注定的命运。现在想来，傻的是我自己。他们不过是在永恒、专一地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万死而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