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擦了火柴,燃了烟。他吐了烟圈,在雾气中几乎瞧不清面容:“为谁呢?”宋唯说:“当然是为了被悲惨猎杀的受害人!”小山点头:“如我问你,你当然可以这样说,但是别人看来,你不过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做警察,论迹不论心。记清楚了。我知道你不以为然,甚至不把这句话当作来自前辈的劝诫,但是我说了,你就好好听着。一个好警察,什么都不需要,只有一点——永远不要让别人看出你的私心。”“为什么?”“警察大至为国家法制小至为乡邻甲民,不该为自己。”小山脸上烟雾弥漫,厌己的情绪却更重。宋唯为人高傲任性,他冷笑:“如果我偏偏为自己呢?”小山淡道:“只为自己,放弃祖国苍生的人,不配做警察。”宋唯打了小山。这是第二次,别人说他不配做警察。豆沙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她得趁他出现之前摆脱束缚。男人打算杀了豆沙。寝其皮,食其肉。豆沙却没打算让他如愿。背后绑的结是死结,嘴里塞的巾是红色。眼上倒没蒙物件,可是眼见的是盲了的漆黑,嗅到的是死猫烂耗子的腥臭。豆沙沉思着,想了好几日,觉得自己再想不出办法,大概真的是会了结在他手上。其实他没做什么,只是不给她饭吃。初衷大概是打算饿死她?后来又觉得便宜,打了她几巴掌。那只手非常冰冷,冷得仿佛是死人的手。豆沙被打时,连喘息都没有一声。豆沙在等待,那男人亦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愤恨地举起绑着豆沙的凳子往地上摔。他想磕坏豆沙的脑子,使劲地,用力地。豆沙觉得很疼,很久没这么疼过了。爸爸被仇家捆进私狱时,她也被人打过。就在爸爸面前,那会儿大约有七八岁,也或者只有五六岁。一群大人在爸爸面前,用脚狠狠地踢着她的脑袋。他们一边踢一边哈哈笑着问爸爸:“她会不会成傻子啊,一定会被踢成傻子的吧?还是直接踢死比较好,不然您还要照顾傻子,多可怜啊,是不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那里长得怎么样?死了一定更乖吧……”豆沙恨极了,也疼极了。那种疼让一个小孩几乎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可是抬起头,看着爸爸的眼神,她就知道,怎么样,也不能叫出来。如果她喊一声疼,爸爸会痛一百倍一千倍。事实上,爸爸脸上青筋满布,攥着铁链的手在渗着血。那会儿的她,因为风餐露宿,又瘦又小,所以在爸爸眼中一定可怜极了吧……豆沙弥留之际,胡思乱想着,如果吃胖一点,就算被打,可能看起来也不会那么可怜,爸爸也不会那么难受,用那样崩溃的眼睛一动不动绝望地看着他……后来,是侯起带人救了她,救了爸爸。爸爸也是从那时起,接受了侯起,把他纳入羽翼。更是从那时起,爸爸变了。从前的他是温和的、仁慈的,可是那一天,打了她的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侯起扶摇直上,做到第二把交椅,豆沙跟着扶摇直上,坐在他的颈子上。他逗她玩,饱含温情。她喊他“ckydaddy”,幸运叔叔。因为每一次侯起出现,都带给她至幸。之后的十年,无论爸爸如何猜忌侯起,却因为这次的救命之恩和带给她的幸运,从没有下定决心除去他。后来她胖得不行,把侯起肩膀差点压出肩周炎,遂才让刚出狱的张强照看她。张强刚出狱,跪在爸爸面前,双手抓着报纸,满脸不可置信……“居然是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反过来才对吧……”豆沙脑中浮光乍现,张强说的一定是他被冤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何以如此惊讶?不过此时凶手是谁,对她而言,已经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了。豆沙努力驱着凳子朝后挪动,但是手脚都被束缚,很难做到。她只能先歪倒,再试着拱到边缘。那个男人每次都是从黑暗中突然出现,所以豆沙确认黑暗中一定还有不见天日的甬道。这里感知不到光。空气湿润、阴冷。豆沙挪动时,右臂右腿似乎磨出了血,裤子粘糊糊的。她用头探着墙壁,石质、冰冷。额上脸上满布着汗珠。在男人起杀意之前,豆沙担心自己没有和他抗衡的力量。她不知道小五能不能等到人,但是有些事总得有人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