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朱施主。等我死后,请把我的骸骨带回空相寺。我想与师父,还有戒奇师兄葬在一起。”
戒哭说想安葬在空相寺,更让朱萧索感到惊奇。
一来戒哭已经还俗,按照道理来说,可以另开一片祖坟,族谱也从他开始写起。
二来戒哭在腾仙州这片地方耕耘了百余年,这里俨然成为了他的家,安葬在这里也方便百姓们怀念他的恩德。
“戒哭,你……为什么要葬回空相寺?”
“朱施主是认为,我已经漂泊久远,忘了幼年时在空相寺的岁月了么?”
“不。我只是认为,你在这里心安,这便是你的家乡才是。”
“是出自《士论》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么?也有些道理。不过,在我眼中,我不过是漂泊在外了一些岁月。落叶归根,我的根还是在空相寺里。”
戒哭不知道从哪里忽然生出了力气,居然强撑着身体在草席之上坐起,双目忽然也生出了几许光彩。
朱萧索赶忙扶着他,免得他脱力后又倒下。
“朱施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在这里百年余,却时常梦回空相寺。”
说到这里,戒哭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怀念与向往:
“梦见我还是个小和尚的时候,听师父告诫我不要哭,跟着戒奇师兄偷看师父的日记。”
“还有,认识朱施主后,与朱施主一同念轮回经,被小时候脾气暴躁的青荷敲脑袋,跟戒挠师兄一起讨论人生该怎么活。”
“那段岁月,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因为总是入我梦中,让我感觉恍如昨日。”
“我时常想,如果我选择留在了空相寺,做个还俗的弟子,待在朱施主的身旁,又会是怎样活过一生?”
“应当,也有别样风采。”
戒哭笑了笑:“我的心念不够清净,不像师父、戒奇师兄和戒挠师兄那般,本来就不适合出家礼佛。如此折腾了百年,倒是走了条不负此生的道路。”
朱萧索点头:“是,你活的很精彩。”
“精彩么?或许吧。朱施主,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事吗?”
“什么事?”
“戒奇师兄去世的时候,我选择在这里照顾病重的百姓,而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朱萧索摇摇头:“你不必介怀。戒奇大师走的时候,十分释然。他放着延年益寿的丹药不肯用,对我笑着说,自己似是参透了几分佛法。”
“参透了几分佛法?”戒哭不禁点头:“那倒要恭喜戒奇师兄了。他一直以来认为自己的佛性不够,终于在临终前开悟了。”
“是。临终开悟,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幸运。”
戒哭又叹了口气:“可我还是觉得,后悔没有见戒奇师兄最后一面。”
“待我死后,将我葬在空相寺,与师父和戒奇师兄一起。让我在九泉之下,跟他们两人赔个不是。”
“嗯,我知道了。”
“朱施主,你能再摸摸我的头顶么?”
“好。”
朱萧索伸出手,在枯瘦皱褶的头顶上轻轻抚摸。
“果然,还是那时候好……”
戒哭嘿然一笑,倒在了朱萧索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