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浪费时间,乌苏,直取它双目。”谢檀声音自寂静的大殿中响起,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话音刚落,乌苏本能拔刀出鞘,动作干净利落。寒光一闪,猿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痛苦地扭动身体,挣扎了几息,在笼中断了气。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苏伦吉也想不到,谢檀竟会如此大胆,敢命人直接杀了‘瑞兽’。他正要向谢伯玉讨个说法,却听谢檀赶在他前头义正言辞道。
“凡言瑞兽者,皆虚妄之说。天降祥瑞,必有实证,而非空言。此猿野性未驯,性本顽劣,未有益于世,何足为瑞?若以此为瑞兽,岂非颠倒是非,惑乱正道?”
她这一段文绉绉的话,苏伦吉一个粗人哪听得懂,但见满殿人都点头称是,他也不好发作,只好暗自忍下不提。
比及宴会结束,众人都相携而去,他才悄然从后方追上谢檀。
“长公主有勇有谋,实在令在下心生敬佩。席间虽未明言,但在下已看出,长公主与陛下之间似有嫌隙。若真如此,公主何不随在下一同前去草原?我十部首领定会为公主的英姿倾倒不已。届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公主的才华将不再局限于这方寸之地。”
说罢,他微微抬眼,目光落在谢檀头上的翠羽冠上,眼中掠过一丝算计。
虽已入夜,但那冠冕上的宝珠依旧烨烨生光,翠羽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两侧的龙形图雕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会腾空而起,位列九霄。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檀,继续说道:“我知殿下心怀大志,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如此天纵之才,怎能甘心屈居人下?不如远赴草原,那片广袤的天地,正是殿下您施展抱负之所。”
“只要长公主答应,在下身为十部首领亚父可以保证,未来百年,蒙巴铁骑不会侵扰南明半步。此等承诺,想必能为南明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宁,也能为殿下带来无尽的荣耀。”
他语罢便满脸自信,似乎笃定谢檀不会拒绝。身后乌苏闻言,神色骤然一冷,右手缓缓握上了刀柄,似乎只要对方再多说一句,下一刻刀尖就能指着他胸口。
谢檀察觉到乌苏动作,淡然自若抬手,拂过冠冕上的金龙,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面向苏伦吉漫不经心道。
“多谢苏使臣好意,本宫恕难从命。天色已晚,本宫就不送了,苏使臣路上小心。”
她语气平和,却隐隐带着几分寒意。苏伦吉听了,原本自信满满的笑容瞬间凝固,眉间陡然沉了下来,眼底透出几分阴沉与狠辣。他沉默片刻,又定定看了谢檀几眼,才冷哼一声离去。
乌苏见他身影缩小至一个黑点,手才放下刀把,紧绷的神情松弛了些,但脸上仍挂着掩不住的焦急。他急步上前,低声说:“殿下,您今日拒绝,他万一去找圣上”
“不用万一,他一定会去找。”
“啊。”乌苏傻眼,“那怎么办。”半晌,他狠下心,“要不,属下现在去”他比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不急。”谢檀目光冷凝,盯着苏伦吉消失的方向,轻声吐出这两字,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猿猴尸体处理了?”
“已经处理好了。说也奇怪,那猿猴生前皮毛刀枪不入,死后却软如棉絮,爪子刀锋一划就掉下来了,殿下可知道缘由?”
“那畜生身上抹了讙香膏,又被喂了药,才如此凶狠。张清如今也在查讙香膏一事,你若有空可以去帮帮他。”
——
自那日谢檀与苏伦吉谈话后,转眼已过半月。各国使臣皆已相继带着手抄佛经离去,唯有苍狄使臣和苏伦吉暂留。
佛塔被供奉于静观寺,惠一独自揽了为佛塔加持的差事,而苍狄使臣,一介女子,不便居于僧侣云集的寺庙中,仍然住在会同馆。
听闻她收到手抄佛经后,大为感动,常以叩谢为名,频频出入宫廷,几度留宿未归,与谢伯玉来往密切。其随行的商队也早已在西市安顿下来,似乎打算久居。
苏伦吉则借着南明山川秀丽、物产丰富的由头,与随从在上京周边悠游了数日。直到昨夜才骤然请辞。
镇抚司探子来报,蒙巴老可汗突发心疾去世,各部首领为争夺新可汗之位,已闹得不可开交,他急着回去便是为了帮十部首领稳定形势。
看来蒙巴也并非如表面那般团结。
谢伯玉那边暂时风平浪静,而讙香膏张清查了,确实是由高丽商队在暗中售卖,只是不知幕后商家是谁。
也怪自己上辈子一心在边关御敌,连朝贡都没来得及赶回来,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朝贡时猿猴作乱一事,也是后来听宫人闲谈才得知,这世才得以提前获悉,想出应对的法子。
“殿下?唉,殿下今日又发呆了。”太湖石外,红芍低声叹息,悄声与身旁的白芍私语。
此时的谢檀目光空洞,躺在竹椅上,手中握着一只鹅黄鹦鹉,似在出神,神情恍惚。旁人以为她在发呆,实则她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伦吉回去后,仅在一日之内,瓦剌十部首领蓝璋就以雷霆之势掀起腥风血雨,弑兄杀弟,凭借强硬手段成功夺得天可汗之位,将四分五裂的部族重新统一。
接着他又迅速吞并周边几个游牧小族,势力愈发壮大,隐隐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力量。
上次苏伦吉的提议,自己没有答应,倘若他再次提起,保不齐谢伯玉会背着她应承,自己须得早做准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