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一空,她从阶梯顶端的石板边缘坠落。
像影视剧中的慢镜头,时间有如减速,他们的视线毫无防备地对上。安戈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甚至来不及细看路伽的脸。
她看到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她,阻止她从致命的高度跌落。
然后他染血的指掌剧烈颤抖了一下,突然地、坚决地收了回去。
小刀还在他的手里,可安戈涅的心脏却像是被它贯穿。
她明明已经不相信他,从重逢前的通话开始就在做戏,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太好笑了,她想,重来一次,她要在他登上台阶顶端的时候,就把他从那里推下去。
安戈涅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路伽在视野中远去,直到最后,她都要这么看着他。
撞击的冲击让她一下子失去平衡,她踉跄着撑住地面。撞击让她浑身一瞬间麻痹,四肢丧失知觉。但只有一秒,她凭着本能地站了起来,而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掉到底部,确切说,只往下落了一级台阶的高度。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板接住了她。
整座悬空阶梯扭动起来,调整了角度,移动到了她前方。
“请注意安全。”无机质的声音毫无关怀意图地说道。
“哈哈哈。”安戈涅忍不住笑出声,笑得大声。
路伽的脸色惨白,他的手指收紧,尚未结痂的伤口情况恶化,新鲜的血色在他的袍上增添更多斑点纹样,更多的血在他足边汇成小小的一泊,但他一无所觉。
有那么数拍,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现任君主?”路伽率先打破寂静,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是他满脸的受伤,仿佛深受背叛。
安戈涅眨了一下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同一张苍白而惊怒的脸。她轻声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路伽,至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
语毕,她蓦地转身,不管不顾地朝阶梯底端狂奔。
“安戈涅!”
她没有回头。她没有看前方的路。她的脚步落下之处,石板就会乖巧地挪动过去接住。
她往哪里去,哪里就有台阶,哪里就有路。
“拦住他,拦住……在这里的另外那个人,不要让他出去。”安戈涅不知道在对谁下命令。
“指令执行中。”
“安戈涅,你要干什么?!”
她一口气奔到台阶底部才回头。路伽站着的那块石板已经升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接近椭圆蛋形空间的底部,离石台也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从她这里看,他的表情也很模糊,只有说出的每个音节都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从这个距离跳到地面绝对会死。
“大概……算是自卫?”她哂然笑着回答。
路伽的声音颤抖。不自觉换上了责问的口吻:“你用我们的遗产干了什么?为什么容器是空的?!”
安戈涅耸了耸肩:“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路伽好半晌无言,大概是字面意义地说不出话了。最后,他只挤出一句:“你……凭什么?”
明明甚至不是合法继承人,只是安普阿的私生女,而安普阿一脉根本不知道加冕的真正形式,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特殊。
凭什么是她?
安戈涅又想笑了。眼下的状况大概比活到十四五岁,突然得知自己的父亲是一国之君,她其实可以被称为公主更加有冲击性。
然而她没有感觉到丝毫喜悦,在胸腔内涌动、往她的每根血管每寸皮肤上蔓延的,只有深深的、深到像要将她淹没的荒谬。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是她,她的疑惑和震惊不会比路伽少。但他不该那么问的,他没有资格发问。
凭什么?
凭只论结果,此时此刻,她才是这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