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也比你等死强。”景云不客气地回他,“后山都乱成一团了,你为什么不管?”
一句话就把小洺爷给说怂了,他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回避她的目光,“有什么好管的,我是外行,又听不懂。”
“他们闹着要走,你知道吗?”景云不给他躲闪的机会,他回避,她就迎上去。龙洺被她逼到墙角,只憋出一句,“我知道也没办法啊!”
“这件事我唱了白脸,你得去唱红脸啊!”景云揪住他的衣襟,死死逮住不放,“师父不在了,他们难免有自己的小算盘,早晚是要说开的。趁现在你去挽留他们,给他们一点股份,只要能度过眼下的难关,今后做得好,年底都有分红拿……”
她说的头头是道,龙洺却反而疑惑起来,“等等,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知道我爷爷不在,就没人会给我打工,包括阿开在内……即便阿开不走,你也会替他觉得惋惜,对吗?”
龙千峰的去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但对龙洺而言,更多的是无力面对,这些天他想了许久,死活也想不出办法。世上哪有什么选择困难,说到底还不是有两个选项,要是像他这样,A也不行,B也不行,就只剩等死了。
景云抿嘴,没有回答。
“那就是咯?”龙洺别过脸去,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们要走就走呗,阿开不也是自己走了吗?”
“他们都走了,龙家窑怎么办?”
龙洺不屑地撇撇嘴,“他们留下就有用吗?除了阿开,没人能烧出符合龙家窑水准的青瓷,无论留多少人,都只是往一个无底洞填坑罢了。散了就散了,省得我花钱养他们,留下点老本还能快活十几年。”
景云恨恨地咬牙,“我真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这么混账。”
小洺爷就是混账,他转过脸来,居高临下地俯看景云,“对啊,我是混蛋,不如你的阿开好,好得直接跑了!哎?他怎么不带你一起走啊,偏偏把你留给我这个混蛋管?”
他故意字字诛心,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小狐狸抬起前爪,锋利的指尖直冲龙洺抓去,作为一个合格的混球,龙洺手脚利落,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怎么?被我说中痛处了?可你知道真正的痛处是什么吗?我爷爷死了,阿开拿着釉方就跑了,我爷爷那么信任他,他有没有良心啊!哦对,你不会懂,因为你是新来的,或许我爷爷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吧!你正好可以解脱了!”
他的力道一点没收,捏得景云骨头都要碎了,她疼得眼眶泛红,冲他大吼:“谁让你不学无术,阿开要走,也是因为他有上进心!”
“对!龙家窑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但你也配不上他,要不他怎么把你甩了呢?”他讥讽地嘲笑她,“你难过的不是我爷爷走了,而是阿开抛弃了你,没带着你平步青云!”
小狐狸手不能动,腿却灵活,当下一脚踹向龙洺,他哀嚎一声,景云趁机挣脱,直冲后厅奔去。龙洺捂着裆下,还没疼过劲儿,就见她扛着他爷爷那根家法棍又冲了回来,“我打死你这个混蛋玩意!”
“!!!”
一棍子当头而下,龙洺躲闪及时,咚的一声巨响只砸在了青石地砖上,“十一,你疯啦!你真以为我不敢打女人?!”
“没错!你就是不敢!你就是个怂包!你有本事像阿开一样把我们都耍了啊!你没本事,你只会躲在家里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慌得要死!”第一棍落了空,可小狐狸并不打算停手,小臂粗细的实木大棒她举起来颇为吃力,但此刻却如有神助,就差拿棒子舞出棍花了,“我要是师父,今天非得把你揍死!”
龙洺本是不怕她的,可见她眼冒红光,特、特么的是杀红了眼啊!他抱头乱跑,嘴上却不肯认输,“那你呢!是被阿开抛弃发疯了吧!找我发泄?!”
“对!我发疯了!你恨阿开,他们也恨阿开,难道我就不恨了?”小狐狸追不上龙洺,反其道而行之,天井四四方方,他往右边跑,她就从左边拦截,到底还是一棍子打到龙洺的臀大肌上,“可是现在恨有什么用!”
小洺爷嗷呜一声摔倒在地,索性仰头赴死,“是!恨没用!那不恨又能做什么!你叫我管龙家窑,我爷爷也叫我管龙家窑,可我特么的就是什么都不会,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
“你说龙家窑是烂摊子?”景云喘着粗气站在他面前,寒冬腊月,他们跑得满头大汗,像是所有的怨气都不吐不快了,“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烂摊子吗!”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咱俩都清净,打不死我,你还得花钱给我治!”小洺爷骂骂咧咧地回她,“景、凿、墙!”
小狐狸不是善茬,当即举起棍子,“那我就把你打到半死不活!让你知道什么叫景大棒!”
“好啊!那我就是龙半条!”
逞凶斗狠,是所有选项中的最下等,也是无路可走时最后的尊严。
他们互不相让,因为彼此都狼狈至极。
小篱笆恰好放学回来,见到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直冲上去拽住景云。其实景云也没胆子真下手,她只是气,气那些要走的人,气混蛋的龙洺,更气自己。
她所有的感情都变成了最荒谬的笑话,却还是不能真正地恨阿开,仿佛只要他没有亲口承认,她就始终不信他是叛徒。
她恨这样的自己,多过于恨他。
家法棍掉落在地,敦实的落地声犹如龙千峰在世时浑厚的嗓音,她重重地揉了一把酸涩的眼眶,对龙洺说:“感情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突如其来的事会有很多,你要是真觉得无所谓,那龙家窑就真没指望了。”
“不要张口阿开、闭口阿开的,别忘了,你才是龙家窑的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