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其实不喜欢圣教么?先生这样好的人,在圣教是不是不习惯。”武幸一直不觉得圣教有何可怕,可无论是在山下还是在教中,都只见身边之人对于圣教的态度是又敬又怕,还有些羡慕夹杂其中,她不懂,是管事用烧红的板子惩罚犯错的仆役可怕,还是训练场里经久难褪的血腥气可怕,在她眼里,这些都是小事,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在圣教里能够吃饱穿暖,不就很好么。
就算一开始上山时候她真的去做了试药人,也没什么,不过一条命罢了,她在这世上没有舍不得之人,没有厌恶恐惧之事,干净来干净去,何惧之有?
“无不喜,也无喜,你想错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先生苦笑,“人心非善恶两面,你只见我对你善,焉知我对他人不恶?阿武,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须记住,不要轻信于人。”
圣教是立在人命上的,立教之本,百年相承,这山上茂茂草木之下不知多少白骨,若他是好人,便不会给圣教做事,外界皆是粉饰太平,谁能知,这教内有多少阳光照不到的黑恶?谁又能知,他今年带上山的孩子,明年能剩几个……
武幸懵懂的点了点头,不要轻信于人,她好像也没有特别相信谁,小满姐姐算一个,先生算一个,这两个都是对她极好之人。
如果今后再遇到旁人,就一半信,一半不信好了。
先生抱起武幸,将她放在卧室的床榻上,盖上被子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快睡吧。”然后拿起了燃尽的烛台,走出房门。
“先生要去哪里?”武幸忍不住出声问道,这里是先生的卧室,她睡在这里,先生睡哪里?她挣扎着从被窝里坐起来,有些不安。
先生笑了笑,又把她按倒在床上,温柔的裹好被子,“莫怕,我就在隔壁,好好安歇吧。”
武幸偷眼看着先生离去,带好房门,才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迷迷糊糊间,突然想起,已经过了子时了,今天是八月十六,她的四岁生辰。
不过,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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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武幸刚醒,就听到先生的敲门声,“阿武,可醒了?”
阳光透过门缝窗缝在地上交织成整齐的网,像是先生摆在案几上的黑白棋盘,武幸呆了一下,回道,“先生,我醒了。”
她好似起的有些晚了,穿好衣服下床洗漱,一路小跑去厨房拿回来今日的早饭,与先生一起坐下用了。
“对不起先生,我起晚了。”她有些羞赧。
“无妨。”先生随意道,“昨日睡的晚了,晚些起也不碍什么,可吃好了?”
武幸点点头。
“那我今日教你一套掌法,你年纪尚幼,且身上毫无内力,只学得招式其形即可,看好了。”
说罢先生便在院子里的空地里为她演示一番,招式不难,也不长,只是基础,武幸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多亏于她远超常人的记忆力,不过一遍她就将招式全都印在脑子里了,生涩的模仿了一遍,虽然不够顺畅连贯,却毫无差错,姿势标准。
若是此时有人看到这一幕,定然瞠目结舌,竟会有人习武先从招式开始教,不用扎马步练下盘?更恐怖的是,竟然教会了?
先生有些惊讶于她的天赋,心中惆怅却又感慨自己的好运,恐怕今后不必再下山了,武幸可能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惊讶不过片刻,武幸又练习几遍,就越来越顺畅,才学半个时辰,就好似别的孩子学习半个月的成果,一招一式虽然绵软无力,却已经有了气势。
“先生,我练的怎么样?”武幸有些期待的问。
“不错。”先生欣慰的点了点头,若是照此进度,只需要月余,武幸就能学会大半的字,开始修习武功心法,十几年后,江湖之上的顶尖高手,焉知不能有她的名字?“你再多练习几遍,将它记熟,下午我教你另一套。”
武幸闻言便又开始在院中练习,小小的人儿认认真真,一招一式的比划起来。
“先生。”一个火焰纹黑斗篷的青年走近行了一礼,欲言又止。
先生随意的挥手让他继续,武幸一个四岁的孩子,有什么可防备的,更何况将来她极有可能会是自己唯一的弟子,圣教的核心力量。
见状黑斗篷抬起头来,继续禀报,“是,兴隆城相关人等全部审讯完毕,当日是码头附近的教众故意延误消息,其上为人懈怠没有及时发现,两人都已经扛不住刑罚死了,但没有交代出幕后主使,只有部分讯息可以确认是从教内流出,只是线索到此就断了,尚不知是何人泄露。”
武幸一心两用,偷偷看了一眼,那火焰纹的黑斗篷青年是她见过的,在上山那一日。
“继续追查,剩下的洗不清嫌疑找不到证据的,都杀了吧。”先生淡淡的吩咐。
那黑斗篷青年有些迟疑,“那兴隆城的赵主事……?”
“治下不利,断他一臂,移交刑堂。”
“是!”青年心下一凛,此事赵主事的责任可大可小,全看先生想法如何,看来这次先生是真的气得狠了。
说罢先生招手让武幸过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温柔笑道,“阿武累不累?”
“不累!是这次害先生的人抓到了么?”武幸问。
“是,阿武觉得他们该不该杀?”先生笑着问道,有些随意。
武幸并不畏惧生命,她认真道,“只要是伤害先生的人,都该杀。”
先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武幸一个四岁的孩子,尚不懂得很多事,话不能当真,只是此言里富含的心意,让他很是受用,这个孩子,让他越看越是喜欢,沉吟片刻,他不想把武幸教成千篇一律的样子,却也不想因为他的偏爱让这个孩子美玉蒙尘。“阿武,我带你去观刑,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