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无血色的裴玉戈,自然不会拒绝,左右都是一家人,又是从军之人,哪里在乎那些京城名门的繁文缛节。萧璨出声唤了外面的亲卫进来,甚至不需他吩咐什么,亲卫那头便已准备好了一切。孙连青领了一对亲卫进来,每个人手里都端好了东西,在萧璨颔首示意后随自家王爷入得内间伺候裴玉戈更衣服药,只留下孙连青这个校尉和裴青钺在外间大眼瞪小眼等着。等了一会儿才听得里间传出裴玉戈的声音来,裴青钺蹭得站起身,提步就往里间去。他的兄长裴玉戈身着中衣,长发未束,松散披在背后,偶有几绺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垂落在身前。卸去了放在席上的凝重认真,眼前的兄长亦如多年前离家从军前的模样,平和温柔,安静坐在那里时就像是这世间最易打碎的宝物,令注视他的人平白多出几分怜惜。不过此刻裴青钺看自家兄长却不可避免会看到坐在他身边的萧璨,俊朗的男人面上流露出些许憔悴,可那双眸子却牢牢落在兄长身上,带着缠绵缱绻的爱意,怎么也挪不开似的。“咳。”裴青钺咳了一声,瞥了眼对此无动于衷的萧璨,叹了口气放弃了驱赶这位亲王,只看向兄长道,“兄长可还安好?爹娘在京中可还好?”兄弟俩此前一直未得机会私下相谈,裴青钺等了许久,可真看到兄长,满肚子的话却只变为最简单直接的询问。面对血亲,裴玉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道:“托明珠的福,父母亲与我都好。青钺,兄长知道骤然让你接受我与明珠相守一生之事是有些为难,可家中得雍王府庇佑,父母亲不必再日日提心吊胆度日仍是事实,这一点我希望你知晓。”“兄长不必担忧我有心结。殿下去年曾在北境半年,弟弟知道他与京城那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贵胄公子不同,先前只是担忧兄长为家里受委屈伤了自己,不过既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裴青钺突然红了脸,尴尬地咳了一声扭过头接着道,“既然殿下成了我的…嫂嫂,兄长身子无恙,做弟弟的便再无芥蒂。”萧璨在一旁笑道:“啧啧啧,难得。我那日还同玉哥说怕是听不到小将军唤我一声嫂嫂,如今倒是我猜错了,小将军不仅叫了,竟还是主动叫了,如此我这嫂子当得也不算委屈。”裴玉戈在旁听得摇头轻笑,继而道:“既是一家人了,便没必要君君臣臣客套称呼着,这话还是最早明珠你同我说的。”萧璨耸耸肩,转头同裴青钺道:“小将军若不介意,日后我便随你哥哥一般唤你青钺。人后你也不必一口一个殿下的唤着,嫂嫂的称呼是我胡闹的,我表字明珠,你便也随你哥哥直接这样唤我便是。左右论年纪,我比你还要小两三岁,总不好硬逼着你唤兄长。”“…是。”许是清楚裴玉戈与萧璨并非外界所传的那般只是表面夫妻,也或许是认可了萧璨对自家兄长的真情,裴青钺便不见最开始那副冲动模样,十分老实地应声。只是前后变化太大,看得萧璨忍不住偷笑一声,惹来裴青钺一瞪。裴玉戈瞧着两人发自真心地笑了笑,而后才出声劝和道:“明珠,你也别逗青钺了,他是个实心眼直性子,这点还是随了父亲。”萧璨闻声点头道:“确实更像裴侯。”裴青钺嗔怪地唤了兄长一声,兄弟俩之间没有那么多顾忌,裴玉戈难得一整晚都是笑着的。至亲许久未见,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而裴青钺少年从军,虽说之前也常寄家书回家,可真瞧见兄长人,还是有满肚子的话要叙。屋内的烛火续了一轮又将燃尽时,裴青钺才恍然觉察兄长脸上难掩的疲倦之色,有些歉疚起身道歉,而后才依依不舍离开。裴玉戈确实累了。不过比起早年时动不动便咳嗽气喘的状态,今日已是撑了许久了。他抬手,拇指指腹拂过萧璨因疲惫而微蹙起的眉头,柔声道:“明珠,今日…多谢你了。”
萧璨摇头道:“你我之间不必提谢字,一切皆是我愿。明日还要启程回京,玉哥早些歇了吧。”裴玉戈被萧璨扶着上了床榻,见萧璨一身亲王华服仍没褪下歇息的意思,他掀了被角将身侧的位置让了让道:“不歇着么?”萧璨抬手帮他掖上被角,看起来并没有安睡就寝的意思,而是出声唤了守夜的亲卫进来,又解释道:“明日启程,我手上还有些细碎的事要提前安排,玉哥先睡,我稍后回来。”裴玉戈终是没再多说什么,亲卫放下床帐,熄灭了靠近床榻边的几盏烛火。屋内登时变得昏暗,隔着纱帐,裴玉戈有些看不清萧璨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他总有一股不安之感。萧璨出来时,外间亦留了亲卫把守,屋内烛火熄了大半,为的就是不扰到一向浅眠的裴玉戈。手下亲卫方才便暗示有京中消息,萧璨这会儿安置了人才得了空出来,不过他没再屋外面说,而是走出去很远知道了驿馆小院的院门口才停下。北境冬日夜里的风极冷,孙连青快步跟过来将御寒的大氅为自家王爷披上,而后才站定微低下头,压低声道:“回王爷,京中来了不好的消息。”“说!”“圣上下旨,将叶小将军…下狱了。”不该出现的人萧璨骤然听到叶虞下狱的消息也只是最初时挑了下眉,面上神情却并无太大波澜。他迎风而立,任北地猎猎寒风吹起衣袍,带走身上最后一丝残留的暖意。而孙连青只是垂首敛眸恭敬站在一旁,并未如旁人那般规劝自家王爷避着风口,萧璨不开口,他便也不多说一个字。许久,萧璨转着拇指的玉扳指,幽幽开口,语气似是十分笃定道:“叶家父子不像是不谨慎的,多半是被晏梁攀咬出来的。”孙连青垂首答道:“京中来信并未将前因后果一一写明,不过如王爷猜测,起因确实出在晏梁身上。”萧璨闻言冷嗤一声道:“叶虞摊上这么个混账岳父也是倒霉!对了,叶将军也受了影响?”“叶将军并未被下狱,只不过仍受叶小将军的事牵连,如今人被软禁在京郊的禁军大营。”“那便还好。叶将军是皇兄登基后重用的武将,叶家根基不在北境,皇兄终归还是偏向叶将军的……”说着说着,萧璨忽然住了口,剑眉微蹙,神情严肃起来,话锋一转道,“吩咐下去,叶虞下狱之事不得走漏半个字。如有违者,便是我也再容不下了。”“末将领命。”萧璨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缓缓抬头注视漆黑夜空,今日的月亮恰好被云遮去大半,只余点点星芒,恰如此刻萧璨的心情一般朦胧。“看来京中还是有人坐不住了。呼…明早去另备一辆马车押后。入得京畿之地后,你便跟着玉哥,迟我们两日再入京,不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