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便是十五年。
这么多年来,秦氏从来没恨过许夫人,恨的只有景阳侯一个。
锦鱼听了这段往事,虽然也觉得许夫人当年的所谓两头劝和多半是两头挑火,但也不觉得她娘恨错了人。
说到底,若她爹真想要她们两个回来,打发人来接就是了。十五年不闻不问,跟许夫人可没什么关系,难道是许夫人绑着她爹,不许他来么?!如今她们回来,她爹不也仍是不理不睬的?就当没她们两个一样。
可许夫人母女也实在过分,明明抢了她的功劳,得了梦寐以求的亲事,还要吃别人的饭刮别人的锅底,踩着别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真以为她们母女那么好欺负?!
锦鱼难得地生了气。一双黑黝黝的眼眸亮得惊人,瞳子里好像燃着两簇小火苗,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去问问这事到底是谁的主意。”也不带豆绿,怕她说错了话。
不想走到半路,却下起了小雨,秋风呼呼地吹,叫人身上有些发寒。
她自来身体好,也不当回事,便随手摘了片蒲扇大的绿油油的芭蕉叶子,顶在头上,一路小跑到了古香堂。却见门口和院子里都没人,大概都去避雨去了,正想找人通传一声,却隐隐听得东梢间传来笑声。
她心头一跳,眼珠子往左右一扫,蹑手蹑脚走过去,蹲在窗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就听里头几个人正在商议纳征的事情。
成亲讲究个三书六礼。这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纳征完成才算是婚约正式成立。这一日,男方要请两位女性亲戚约同媒人一起登门,送上聘礼。
听声音像是有许夫人,锦心还有王妈妈。
几人说了一阵国公府会请什么人上门,会送多少聘礼,又商议日期,就听锦心道:“我与五妹妹既要同日成亲,何不也同日纳征?”
锦鱼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就算同日成亲,也不必同日纳征,这不是故意叫人拿她们两个比较么?她不信锦心不懂这个道理。
“那还不把她臊死。国公府请的什么人登门,永胜侯府能请到什么人!更别说礼单了。”王妈妈笑得很得意。
锦鱼只觉得无语,难不成她臊死了,王妈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跟着得意个什么劲。
“这有什么可好臊的?本来永胜侯府跟敬国公府就是云泥之别。我跟她,也是嫡庶有别。难不成她一个庶女在亲事上还想压我这个嫡女一头不成?”锦心语气里全是不以为然。
锦鱼暗暗倒吸了一口气。在原来锦心眼里,事事压她一头是天经地义的。根本不会考虑这样做是不是会伤害到她。可锦心到底为什么要搞什么同日出嫁呢?就是为了让她的寒酸衬托她的高贵?
可惜接下来王妈妈又扯开了话题,说什么小公爷文武全才,这回下聘,定会打一对活雁来以表诚意云云。奉承得锦心跟许夫人母女两个格格直笑。
锦鱼蹲得两腿发麻,衣袖全湿了,觉得有些寒气逼人,想想正要站起身,悄悄退出,却忽听锦心道:“娘,你说我这同日成亲的提议是不是妙绝?满京城哪天没有婚丧嫁娶?再热闹,过两天也就忘了。我这回却不同。我与庶妹同日出嫁,到时候肯定会全城轰动,人人都恨不能来看个稀奇。我就想叫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终是轰轰烈烈地嫁入了敬国公府。以前取笑咱们的那些人,跟咱们争国公府的那些人……那脸都得叫咱们给打肿了。想想我就解气。”
锦鱼气得脸色渐渐发白。原来还真是锦心的主意,这是要拿她当个活猴耍着玩儿,引着全京城的人来看热闹,就为了炫耀自己得了一门京城闺秀人人都羡慕的好亲事。
“我本来还担心侯爷不同意。谁知我跟他一说是五丫头自己同意的,他竟说既如此便随她去。”许夫人大笑起来。
“这事也是奇了。我看那五姑娘不是个蠢的,怎么竟一口应了?可见是神明保佑着四姑娘呢。必叫你事事称心如意。”就听王妈妈又巴结道。
“她还不蠢,这世上便没蠢人了!”许夫人鼻孔里哼了哼。
锦鱼只觉得胸口好像叫人猛锤了一拳,尖锐的隐痛在胸腔里蔓延开来。这许夫人果然是人品低下,两头瞒。跟她说同日成亲是侯爷的意思,跟侯爷却说是她同意的。当初她娘出府,许夫人定然也是这般两面三刀。
她左右看看,见花坛里有几块红薯大小的白色鹅卵石,伸手抄起一枚,轻手轻脚从窗下挪开,活动了活动腰腿,退开几步,举起手来正要用力砸去,却听“吱呀”一声,耳房有人开门,下一刻就听见有婆子嚷:“咦,那是谁?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