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来的妖力溃散以后,宁归身上霎时汗流如注,混着血液湿透衣衫,他变得极其虚弱,只是仍在不断地呼救。沙哑而无力的声音在山涧回响,如是剜心悲鸣。可惜得不到任何回应。那甘愿做苦活累活,甘愿给他嘲讽打趣的愚直汉子,倒在篆刻“镇”字的黑色石碑下面,没有半点声息,唯独口鼻中在不断往外涌血,涂红了一片焦土。性命,只在顷刻。而他宁归什么都做不了。任是智珠在握,任是牵绊绸缪,这一刻全都成了鸡肋。这时开山熊巨大身影笼罩过来,抬起巨掌,用匕首般利爪,刺入宁归肩膀之中。然后抬起硕大头颅,挤眉弄眼,张口低嚎。学得正是宁归嘶吼求助的模样。嘲讽——别看这头开山熊形貌笨拙,那也是有自己的处事哲学的!对待比它强悍的,就唯唯诺诺;遇见实力大概平分秋色的,那就偷鸡摸狗……倘若碰见实力比他弱小的,必须大打出手,先虐后杀。所以没有立刻就杀了宁归。开山熊揣着“你越叫,我越兴奋”的心理嗬嗬怪嚎了两声。拔出利爪,舔了舔上面的鲜血。继而又将利爪刺了出去,这一爪直刺宁归胸膛,离心脏已不是很远。鲜血飞溅,几点刺眼殷红。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宁归终于停止的呼救声,头垂了下来,长发摇摆,满脸绝望。或许锁龙关也是他的终点。………寒潭。一泓潭水已彻底恢复清澈,倒映着万顷天云。崖壁又凝结出了倒悬冰笋。寒烟飘袅,气氛静谧。满是柔软黄沙的潭底,陆缺吸收完了地灵浆的最后十万八千颗微粒,三魂七魄如得到了前所未有抚慰,落入舒适的黑暗中,自我蕴养。而地灵浆消散以后,寒潭又变得寒冷无比。冷冽潭水推着一股股暗流,拍打着陆缺身体,在体表凝出晶莹冰霜。只不过得到地之本源的补养,陆缺的体魄今非昔比,单凭肉身强度,也能够抵御数千年雪水寒气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继续安睡。在安睡之中,适应着这具宛若脱胎换骨的身体。不知何时。天忽然阴了下来,浓郁的阴云遮挡了阳光。随后一道阴森的青铜古门从潭心出蓦然涌起,古门之后,似联通万丈深渊,蛰伏着庞大的怨气与黑暗。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人,从黑暗中走出青铜古门。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持伞。他——乃是幽冥阴差。左手的灯笼尤为奇特,以冥河河底的一种腊石为腊,以彼岸花花蕊为灯芯,光芒所照,魂归彼岸,正是民间传说讲的“引魂灯笼”。中年阴差将引魂灯笼往前提了提,便见红色光芒传过潭水,晕到潭心。只是在照到陆缺眉心神轮处时,却被一股清气隔开。中年阴差不由啧啧称奇,“这少年不过炼气七层的境界,三魂七魄竟如此强韧,比筑基初期的修士都略强一筹,怪不得那人让我来找他。”自语了两句。中年阴差张口呵出一团精纯阴气,注入引魂灯笼。那灯笼的光芒顿时亮了几倍,终于漫过陆缺眉心的清明之气,照到了神轮位置。“醒来——”生魂正在黑暗中沉睡的陆缺,看到了一抹诡异红光,不明所以就脱体而出,飞到了潭心上。脚踏水波,缥缈而立。陆缺看见了提灯笼持纸伞的中年人,以及身后青铜古门,脸上不由得露出古怪与警惕。中年人这装扮,这排场,明显就是幽冥阴差,《黄庭记略》写得都有。这回睡得时间是长了点没错,也不至于睡过去,让阴差来勾魂啊……只是愣了很短暂的一瞬。陆缺眼眸突然大张,偏见那白色旋涡从潭底的身体酿生,骤然扩张开来,覆盖了整个寒潭区域。乾坤化气壶的白色旋涡,与黑色旋涡不同,催动不须气机,仅需心念。当这抹纯白以压迫性的态势扩散开来,立时就压得引魂灯笼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便是那阴差身上的浓郁阴气,也稀薄了几分,宛若流入水中的麝煤。陆缺自认命不该绝!那么即是幽冥阴差亲临,也不会引颈受戮。他站在一片纯白之中,神魂安定,直视中年阴差道:“我阳寿还未尽,何劳阴差大人亲临?”中年阴差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白色旋涡酿成的纯白区域,隐隐感到力量不凡,按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又往后退了退。然后颇有礼貌道:“陆小哥别误会,我不是来收你魂魄的。”陆缺大皱眉头:“嗯?”“你两位朋友现如今身处危难,须你去解救,若我不叫醒你,恐怕你至少还得三四天才能自然醒来,那一切就晚了。”这么一说,陆缺就更懵了,幽冥阴差不收人,反而要救人?这怕是吃了回扣了!陆缺念头一闪,迅速正色道:“怎么回事,请阴差大人明示。”中年阴差道:“你姓祝、姓宁的两位朋友,性命只在顷刻了。”“当真?”“我以阴差身份现身于尘世办私事,少不了被幽禁几年,怎会哄你。”“那……多谢!”陆缺回了一句,草草拱手称谢,便欲立即飞回身体。中年阴差道:“陆小哥先等等。”“还有何事?”“此次是那位祝姓青年人生中的一大危机,你空手过去,救他不得,须得带上这粒三返青丹。”说话之时,中年阴差手指一弹,一只精巧的木匣子便向陆缺飞了过来。陆缺接过匣子,“替祝大哥谢谢你了。”中年阴差含笑摇头道:“那是有人对他青眼,不必谢我,去罢。”一声“去罢”如洪钟大吕般传开。声波悠然扩散,直将陆缺的生魂震回了体内。潭底中心。陆缺猛然张开眼,心里清楚地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幕,蓦的伸手一握,那只精巧的木匣子已经在掌心了。不是梦——他当即浮上水岸,穿好衣物,也不顾得看寒潭周遭巨大的环境变幻,便飞身离开了寒潭。…………:()仙路九万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