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还给我……江夜,果然离开自己了吗……
忘记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会站在这座废弃荒凉、遍地怪物尸骸的乐园里,虞音茫然地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去。
他隐约觉得他来的时候是夜晚,不过灯光将园区照得明如白昼,现在是黄昏,却更暗了,因为一盏灯都没有。
他突然看到前面有一条人影。那人听到脚步声后回头,苍白的脸,没有光亮的眼瞳,木然的神情,竟然是另一个他。他明明很爱干净的,可那一个“虞音”,却衣服上血迹斑斑,就连脸颊都沾了两道血痕。
那个状态奇怪的“虞音”,朝他走了过来,步伐慢吞吞的,丧失了生机般有气无力,嘴里喃喃说道:“原来还有一个啊。”
……还有一个什么?
虞音还没问出口,走到他面前的另一个自己就伸出手,五指脆弱纤细——
轻易地插进了他胸口的皮肤里,鲜血飞溅。
剧痛钻心,他几乎无法挣扎。明明是血肉之躯,在另一个“自己”面前就像是纸糊的、薄布做的一样,被随手撕开。
就像是,虞音心中闪念,就像是他在地狱酒店里手撕纸片一般地撕碎那些污染物小鬼;就像他在好几年前回老家的时候,撕坏一个道具玩偶一般地撕碎了一头巨大的怪物。
他现在也沦为了同样的下场。
——这只是幻觉,对吗?
虞音突然想起来,他正在乘坐乐园里的旋转木马,规则提示他看到的都是幻觉,并且不要相信幻觉……
但是。
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世界变得模糊了,眼前那个苍白如鬼魅的自己仿佛也离他隔了一层,就像水里的倒影,不再能伤害他。
不,我还想继续看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虞音抑制住了思绪,断绝掉“幻觉”的念头,强行留在了幻觉里。
更加猛烈的疼痛袭来,他倒在了地上,另一个虞音伸出手,从他的身体里轻易抽出了一根森白滴血的人骨——活生生地把他的脊椎骨抽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写那三个字?他在哪里?世界发生了什么?”虞音强忍疼痛地询问,眼前阵阵发黑,这已经是种能把人活活疼死的痛楚。
另一个他好像没听见,落入耳朵里的只是怪物的悲鸣——又或许是听到了一点杂音,缓慢地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轻声说:“有人说话吗?不……不会有别的活人了。”
没有再管耳畔的杂音,另一个虞音脸上一片空洞麻木,拨开他破碎的上衣布料,用他的脊骨在他失去血色的苍白皮肤上写着……
还给我。
嘴里喃喃:“怪物……玩偶……布景棚……如果这是一部拙劣的末日电影,那所有人……是真的死了,还是杀青离开了?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因为观众们想要欣赏我的痛苦吗?如果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看着布景棚里的我,求求你们看到我许的愿望,我撕坏了所见到的每一个怪物道具……用大字写下愿望,把世界恢复原样,把他……还给我。”
这番话有些不清不楚,但虞音立刻就理解了。他想起了在民宗局里和钱局的那段关于《楚门的世界》的对谈。
原来如此,“我”是这样想的,“我”以骨为笔以血为墨以皮为纸,在对着天空写下血字的愿望……
在所有人都死去,也失去了江夜的时候,这是“我”在濒临崩溃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思绪戛然而止,被抽掉了脊骨的身体像烂肉般绵软脱力却又疼得要命。虞音连心神都要涣散了,甚至都快要想不起自己其实身陷幻觉……
“音音!快醒醒,你在幻觉里!”
好在这时,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身体底下的阴影,蠕动了起来,幻化成一个熟悉的影子轮廓裹住了他,将他带离……
虞音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在身前低垂着头、脸上沾血的另一个“自己”,那个“虞音”抬起头,往四周寻觅,轻轻呢喃:“他的声音……”
幻觉消失了。
他回到了现实,被抱在了江夜怀里。
旋转木马已经停了,他被江夜从木马上抱了下来。
“老婆你看到了什么?怎么会陷在幻觉里?”江夜锁着眉头,担心地看他。
“我、我知道是幻觉,只不过想再多待一会搞清前因后果——”虞音语声中断,呻。吟出声,身子颤抖。好疼,剧痛又再度涌来,就好像他在现实里的身体也被抽掉了脊骨一样。
“在幻觉里被袭击了?”
“嗯……”
一丝清凉的气息钻入虞音体内,游走了一遍,江夜说道:“你身体没问题,只是精神上残留了幻觉的影响,老婆别怕。”
“唔。”一种幻肢痛吗,可还是……好痛好痛。
虞音疼得脑子都要停转了,没注意到江夜单手搂着他,用骨刃将另一只手的手腕割开,将破损处递到了他的唇边。鲜甜的血液涌进了他嘴里,入喉的刹那,体内的剧痛就纾解消散了,那股突如其来的轻松感让他迷醉,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吸了从江夜手腕上放出的好几口血之后,才找回了意识,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