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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院长从手术室走出来时,像打过一场恶战。人没死,但他不觉乐观。他对郑队说:&ldo;从医一辈子了,没见过这么命硬的,不知道是什么撑着他,但老郑我这么跟你讲吧,时间问题。他这么撑着,每一秒都是受刑。&rdo;程迦恍若未闻。彭野再次清醒时,第一眼看见的仍是程迦。他想说什么,但太累了。两人相顾无言,头几分钟没有说话。程迦问:&ldo;累么?&rdo;他声音更低了,说:&ldo;有点儿。&rdo;&ldo;睡吧。&rdo;&ldo;不想睡。&rdo;程迦&ldo;嗯&rdo;一声,问:&ldo;疼么?&rdo;&ldo;也有点儿。&rdo;程迦点了点头。彭野问:&ldo;你的相机呢?&rdo;&ldo;放在客栈了。太沉。&rdo;程迦说,&ldo;你那天在雪地里,我照了一张照片。&rdo;她一直都懂他,他也懂。只说:&ldo;好。&rdo;又是一阵沉默。她只是握紧他的手。安静的间隙,彭野忽然说:&ldo;抱歉。&rdo;程迦看他。他很累,她也很累了。&ldo;不是‐‐不是要抱歉。&rdo;程迦说,&ldo;你没有错。只是‐‐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rdo;上天不肯多给一些照顾,但至少也该留一份怜悯。&ldo;也和我想的不一样。&rdo;彭野说。&ldo;程迦。&rdo;&ldo;嗯?&rdo;&ldo;你还有很多自己的工作。&rdo;程迦盯着他。&ldo;你去忙你的。我好了去找你。&rdo;程迦还是盯着他。&ldo;听话,回上海。&rdo;程迦反问:&ldo;你说呢?&rdo;外头人影闪过。对话无疾而终。彭野的家人辗转到了风南镇。父亲母亲和弟弟进来,弟媳和侄儿留在外边,三人尚未进门就红了眼眶。程迦松开彭野的手,走到一边。彭父即使过了半百身着便装,腰身也挺直,一身正气;母亲柔韧典雅,带着书香气息;弟弟刚过三十,气宇轩昂,脸孔和彭野有几分相似,但肤色很白。家人间话并不多,许是顾忌他的身体,许是家族本身内敛。彭母说话间看见程迦,目光停顿半秒,微微点头;程迦平静地颔了颔首。彭父和弟弟也致意。&ldo;程迦‐‐&rdo;彭野叫她。&ldo;嗯?&rdo;&ldo;你先出去。&rdo;&ldo;嗯。&rdo;彭野目送程迦出了房门,家人知道他有话要讲。&ldo;彭予。&rdo;&ldo;哥。&rdo;弟弟立刻上前一步。&ldo;她父亲叫程乙。&rdo;三人皆惊。&ldo;去道歉,请求宽恕。&rdo;彭野说,&ldo;爸,你也去。&rdo;彭予再次进病房时,眼眶全红了。彭野垂眸看他,彭予明白,微微哽咽:&ldo;她说,不重要了,好好活着就行。&rdo;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埋首在他掌心,泪如雨下:&ldo;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对不起,对不起‐‐&rdo;早已成家立业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何峥的妻子生产了,在住院。程迦代表彭野去街上买东西准备探望,在医院门口看到一地鲜花,何峥的照片摆在中央。雪下得很大,风却吹不灭玻璃杯里摇曳的蜡烛。小镇上的人冒着风雪来何峥的照片前送花点灯。有张报纸飘到程迦脚下,她低头看,正是记录几天前的那场恶战,里边有句话:&ldo;张警官等人壮烈牺牲……&rdo;大粒雪花落下来,润湿那个&ldo;等人&rdo;,像谁的眼泪。照片上的四哥微笑着,程迦蓦然就想起那天她在山坡上的一回头,砰砰的枪响,车窗变成糊了血的灯笼。四哥,你付出生命,换来一个&ldo;等人&rdo;。以你那爽朗的性格,应该会说,没关系。没关系。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chapter72】方妍倒了几班飞机又转了几趟大巴小车,在暴风雪里赶到风南镇时,彭野在手术室。护士都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彭野一次又一次陷入昏迷,抢救,下病危通知书。家人濒临崩溃。程迦坐在走廊里望窗外的风雪,还不停;方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ldo;你怎么来了?&rdo;&ldo;感觉你出事了,就查了报纸。&rdo;方妍一见程迦那副样子,眼泪就掉下来。程迦:&ldo;你哭什么?&rdo;&ldo;程迦‐‐&rdo;&ldo;我没出事。&rdo;程迦说,&ldo;你回‐‐&rdo;正说着,手术室的灯灭了。程迦目光立刻转过去,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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