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明还真想到了,他困惑的问道:“夫人如此,可是因为陈家给的束脩?”
“哼。”柳氏继续寒着脸。
那就是说对了,王先明点头,不禁笑道:“夫人觉得我是那种贪图之辈?”
“正因为知道你不是,你如今还能坐在这。你若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也收拾收拾东西回姑苏找我爹去,才不愿跟你这样的相伴。”
瞧着自家老太太天真烂漫的话语,王先明只好失笑。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科举落第,独生前往姑苏拜师求学时,那个躲在屏风后窃笑的柳氏。
“夫人,你有所不知。”王先明沉吟片刻,才开口解释,“夫人是家中独女,丈人未中举时,就是姑苏名声在外的秀才。你自幼家中不缺吃穿,不知道农家人读书的苦楚。”
“哦,那你且说来听听。”柳氏不依不饶道。
“你想,读书科举非一时一日之功,他们陈家今日能齐心协力支持恒儿读书,既是因为恒儿聪慧,也是因为就这一个孙子,可以后呢?他们家二房的媳妇肚子里眼见着要生产,恒儿他爹娘,看上去也不像是不能生了。”
“你是担心他们将来反悔?”柳氏露出疑惑,她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不成功不罢休的读书人,那里能想到这些,“这……还能反悔吗?”
“不患寡而患不均。”王先明露出些许嘲弄的笑容,那份嘲弄不针对柳氏,反倒像是对自己的过往。“他们或许不会不让恒儿读书,但其他的孙子也吵着要读呢?有些好事,就是坏在这些小地方上。都是自家孙子,到时候是都上,还是都不上?”
柳氏这才想起一件事,他们家回到山溪村这么久,到真没见过几个王姓人上门来,此时对照王先明的表情,心中似有所悟。
“只有交了这个钱,他们才不会心存侥幸。”王先明沉下脸,“自己这样的家境,只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也只有恒儿这样的性子,才适合一直读下去。”
“你这口气,倒像是恒儿只要一直读下去,就一定能高中一样。”柳氏语气稍缓,不免有些好奇道。王先明上课时,她是不会过去打扰,平日也甚少打听学堂的事。
“他记性好,悟性也佳。”说到这个,王先明就满是得意,“我今早教的东西,他当场就能明白,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再加上他自己肯下功夫,愿意吃苦。
他这样的人……不高中,还有谁能高中?
夫人且看着吧,如今他还是山中稚童,懵懂无知。过个十年二十年,到时就是我们占他的便宜,出门要说一声自己是恒儿的师长了。
哈哈哈,举人老爷的恩师,不错不错。确实比秀才公好听些。”
王先明说到最后,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弟子既能以师贤为荣,师长又怎么不能以佳徒为傲呢,真到了这个时候,你这个老童生,也算是扬眉吐气,师生本就休戚与共是关系。”柳氏语气倒是坦然,她是见过自己爹爹跟弟子们相处,接受可就快的多。
“是极,是极。”王先明笑着点头,“至于那十两银子,你且存起来。等到恒儿以后出门求学,到时候我们拿出来,再给他添些银两,做路上的盘缠用。”
“正该如此。”柳氏大笑,起身道:“你且稍坐,我去端菜来。”
“那可真是有劳夫人。”王先明起身连连拱手,“还请夫人快些,再过会,恒儿就要吃过饭来读书。”
“都热好了,保准不耽误你教书。”
柳氏去的快回的也快,两夫妻坐一块相互夹菜,闲聊着往日话题。
“不过,听你之前这样夸恒儿,到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柳氏突然双眼一亮,朝着王先明道,“你……还记得林秀才不?”
“林秀才?老师那么多学生,我去的又晚,那里能都记住。”王先明面露疑惑,又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跟爹一起中举的那个学生?”
“就是他。”柳氏欣喜道,“后来他们还一起上京参加会试,最后爹没考中,他不是高中了嘛。”
“当时我们还遗憾,若是师生一起高中,肯定能传为佳话。”柳氏充满遗憾的摇头,往事历历在目,“当时林秀才拜在爹门下,好像也就恒儿这般大。爹后来跟娘说林秀才将来必定高中,声闻九皋。夸他的词,跟你如今夸恒儿的比起来,一点也不差。”
王先明却一愣,他突然急道:“那林秀才后来高中什么来着的?”
“好像……好像是探花。”说完,柳氏面色一震。
两人相互失语,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俩人沉默时,门外传来一阵稚嫩的声音,“夫子,师母,我来了,先去学堂背书。”
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跨过门,朝着堂中的两人作揖行礼,又踩着小路就往左侧的学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