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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婆子坐在炉火前打盹,温暖的火光烤得她圆乎乎的脸绯红一片,她半眯着眼睛,又不敢睡得太严实,听到廊外脚步声响起,她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局促地站起来,盖在腿上的织锦羽被滑落在炉前。

她急忙弯腰抓起来,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她这辈子还没用过这么金贵的东西,可不能给人弄坏了。

走到门口一看,正是瑶琴走了过来。她心往嗓子眼里提了几分,忙粗着嗓子问:“姑娘,公主怎么样了?”

“大喜。”瑶琴此刻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也不顾身份高低,托着杨婆子的手肘福了一礼:“公主下红止住了,这会儿已经睡过去,太医看过她的脉象,渐渐平稳下来了。”

杨婆子一听,圆脸上堆起笑容,心也松了几分。

她一宿不敢睡觉,心绪一松,一个哈欠便从嘴角打了出来。

粗人没什么规矩,嘴长得老大,一叠声儿从嗓子眼里往外冒,拖得长长的。看到眼前俏丽的女子掩唇轻笑,她不好意思地冲瑶琴嘿嘿笑了两声:“庄稼人没规矩,让姑娘见笑了。”

“婶子昨夜跟着辛苦了,公主已经没有大碍,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瑶琴柔声道,又从袖子里抽出个红封塞到她手里:“这里有些银钱,您留着买茶吃。”

杨婆子捏着那红封,实在是太厚了些。她忙推拒道:“使不得,这也太多了,我们给人开药,收不起这个价钱。”

“您就收下吧。”瑶琴笑着说:“良媛主子离去前吩咐的,她说今夜若是太医救得公主腹中孩子,少不得会重重封赏。您的医术救了公主,这些都是您应得的。”

杨婆子局促不已,讪笑道:“贵人抬举了,我这算什么医术,不过是下九流的雕虫小技罢了。”

瑶琴仍是笑,她不疾不徐地说:“主子还说了医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能救人的便好的。您不必妄自菲薄,我差人请您的时候,也曾听说过您这些年救人无数。这些都是大功德呢。”

杨婆子听得目瞪口呆,她十六行医,至今三四十余载,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医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给很多人看不起病,可是非但没有受到医者应有的尊重,甚至许多深受其苦的苦主也瞧不上她。

吃着她的药,扭头就骂她不入流。

庙会酬神,像她们这样的都得往后站,不能腌臜了菩萨慧眼。

就因为看的是女子私疾,所以世人觉得她肮脏。

凭什么呢?

她喉头有些嗫嚅:“是方才在屋子里的那位贵人吗?”

“是啊。”瑶琴沉了沉嗓子,心里对昭蘅充满感激,幸亏下午喊了她过来,否则谁能想得起请药婆过来。她在寝屋里坐了整整一宿,安抚着公主的情绪,否则,还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景象。

“那位贵人是什么来头?”杨婆子忍不住好奇,昨夜她听到她直呼公主的名字,想来也是一等一的贵人。

瑶琴答道:“那位是太子良媛。”

昭蘅赶到宫中时,在宫门前等了将近一刻钟宫门才打开。

她踩着沉重朱门打开时“嘎吱嘎吱”的声响,走入沉沉宫巷。

日近除夕,天亮得越来越晚,宫道两侧的风灯还高高挂着,在晨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栖息在寒枝上的冬鸟,被她的脚步惊醒,拍拍翅膀飞远,踢下枝头一撮细雪,沙沙往下坠落。

牧归正提着灯在庭院里等着昭蘅,他半刻钟之前就接到宫人传来的消息,说昭蘅已经回宫了。

自昨日谏宁来见过殿下之后,他就一直闭门不出,既不回寝殿休息,也不传膳。

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身影投在屏风上,他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牧归跟随李文简多年,他心情是好是坏,他如何能不不知?

虽暂时不清楚到底出了何事,他也隐约猜到定然不小。

殿下上次这样不吃不睡,还是魏将军死讯传来之时。

他本想让昭蘅劝劝他,恰好昨日三公主有事,她并未回宫。

昭蘅老远就瞧见牧归站在白玉阶下的身影,拢了拢身上厚重的斗篷,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牧归也迎了上来,同昭蘅行了一礼,便道:“良媛,您回来了。”

“嗯。”昭蘅抬眸望了书房一眼,揉了揉发干的眼睛,问他道:“殿下还在里面吗?”

“是。”牧归答道。

昭蘅眼睛定定地盯着窗纱上单薄的人影,嗓子微哑:“他怎么样了?”

牧归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一顿,凝眉道:“昨天下午谏宁来见过他后一直就滴水未沾。您进去劝劝他吧。”

昭蘅垂下眼睑,终于将眼睛从窗纱上移开,她看向牧归,朝他挤出一抹笑意:“昨天下午我送了几条鱼回来,你让膳房蒸了,再送几样清粥小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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