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那座悬于云端的高峰嗡嗡震颤,裂缝从萧复暄的虚影脚下蔓延开来,碎石迸溅。
他攥着手里的剑,抬头道:“你做了什么?”
“你究竟……做了什么?”
天道的抹杀不留余地、亦毫无痕迹。世间任何人都应当如此——
他们会从短暂的空白中回过神来,该如何便如何,从此将这一日忘于身后。
过去的所有空缺都会被一些理所当然的缘由填补干净,回想起来不会恍惚,不会疑惑。他们会觉得事情自始如此,世间也从来都是那样,一分一毫都不曾变动过。
所有人都该这样,不会有任何例外。
可偏偏……有一个萧复暄。
灵台众仙始终未能知晓,那一日的最高峰上、灵台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那一天,他们曾亲眼看见十二座悬于云端的高峰地动山摇,南窗下的煞涡又掀狂澜。他们甚至在某一刻收到过诏令,纷纷身负法器赶赴山巅。
但后来的他们却都不记得了,因为那一日灵台之上发生的事情也被一并抹去了。
最终,他们只记得天宿灵识挟风而来的瞬间,以及那个众所周知的结果。
后来常有人说:“仙都众仙倘若违背仙规,都得去灵台十二峰跪受天罚,但天宿是个例外。他毕竟是唯一一个受点召而成的上仙,独立于众仙之外。若是有违仙规,受的罚恐怕也不一样,便是那所谓的禁令吧。”
萧复暄灵识归体的那一刻,淡金色的禁令自他手腕经脉浮现,融贯周身,汇集于心口。那是无声的禁锢,以他身躯所在的极北之外万里雪原为牢,将他封在那里。
曾经在万剑穿心的悲意之下略有松动的记忆,在禁令流转间一遍又一遍地被抹除、消杀。
他时常垂眸看着那尊白玉雕像,明明是一方死物,面容也一片空白。但他却觉得它应当是灵动的,风姿飒飒又略有一些狡黠。
它应当是带着笑的,矜骄里透着懒意,也会作弄人似的咕咕哝哝同他说话。
但它始终不曾开口。
仙都人人都觉得,天宿上仙能镇得住无边煞气,耐着了茫茫死寂,应当是喜欢安静的,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似乎确实如此。
但他有时候阖眸坐在这万里雪原上,会在忽然间睁开眼睛。
他会抬起头,不知缘由地看向上方某一处。就好像那里会有琅当玉响,或是会有谁叫他一声“萧复暄”。
可是没有。
极北之外的上空永远是一片苍青色,间杂着雪的白,雾蒙蒙的,茫茫不知尽头。
有时他还会忽然生出一股执念来,想把那尊神像雕完。他指尖凝着不带杀意的剑气,试着构想良久,却怎么想不出这尊神像该有怎样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