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归于死寂的山道上站了很久,弯腰拾起那块沾了药粉又掉落在地的布巾。
他将布巾搭在峭壁的枯枝上,最后看了一眼曾经人语喧嚣的落花台,孤身往北去。
那个姑娘问他可有要去的地方,他静默了很久才给了回答。
他确实有一个地方要去,就在无端海的尽头,叫做苍琅北域。
神木一剖为二的灵魄需要一个地方安置,他想遍了世间各处,只有那里最为妥当。
但那又是此时的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他还不适应身上逸散的邪魔之气,不善运转,不会掩盖。
他能想象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他时会有何反应,多半如同方才山道上那些人一样,尖叫着逃离或是刀剑相向,带着畏惧、厌恶或是恐慌……
他也能想象与任何旧故人相逢的场景,想象再碰到仙都之人时,会是如何的景象。
唯独想象不了萧复暄。
那一年是清河初年。
乌行雪去到了无端海边,却并没有过海。
他在无端海外沿的一处冰谷里静坐了十月之久,直到能将满身浓稠的邪魔气隐匿得一丝不漏,直到他在自己的躯壳里凝出一具完整的灵魄虚相以假乱真,才从那无人之地里出来。
他给自己易了容,捏了一副谁都探不出破绽的模样。他还逆转了气劲,改换了一贯的行招……
他预想了数不清的情境,做了万般的准备。却在即将要过无端海时听说了一件事……
那天人间又是隆冬,无端海边下起了大雪。渡口的船篷边支起了防风灯笼,摇晃的灯影照得水边一片澄亮。乌行雪在那片亮色里眯起眼,眨去眼尾的雪粒。
他在垂眸又抬眸的一刻间,听到旁边某家仙门的几人说:“听说天宿上仙萧复暄很久不在仙都了……”
乌行雪一怔,乍然回头。
他站在风雪里,听着那几人说的话。
他们说,萧复暄不在仙都了。
他们说,他身负天诏禁令,大抵要在极北之外呆上百年。
整整一百年,那个人都不会出现在人间了。
整整一百年,他们都不会有相遇的机会,无论是冥冥之中还是不经意间,无论是在苍琅北域还是其他地方……
他还在传闻里窥见到一件事——原来从他劈开神木、碎裂仙元、成为邪魔的那一刻起,世间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
从未有人从神木高高的枝桠上跳落下来。
仙都也从来没有过一个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