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五扭头向往西方:“至于长青,他如今已迈入先天境界了。”
“这么快?”赤阳也大感讶异:“他这个年纪有此等修为,恐怕算得上旷古绝今了。”
道门之中,迈入先天境界,已是仙道有望。若是得上界祖师接引,求一个蜕形尸解、元神轻举也未尝不可。
“当初我要内侍省炼制一枚百窍纳真丹,就不是为了给自己用的。”程三五淡淡笑道:“也算他们懂事,知道此丹给谁最顶用。长青如果想要站到我面前,必须亲自斩杀康轧荦,以此磨砺拂世之锋。”
……
康轧荦遭遇刺杀,不过是战争过程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旬日之后,洛阳紫微宫的高台筑造完毕,幽州节度使康轧荦受百官万民共推,于高台之上祭祀天地,登基称帝,定国号为“燕”。
既然选择登基称帝,中原大地之上便容不得两边分庭抗礼,康轧荦正式下令向西征讨。
但是还没等燕军西进,河北方向传来消息,有十几个县突然反叛,响应长安朝廷,迅速截断了从幽州到洛阳的关键道路。
由于大夏承平日久,河北许多州县面对幽州叛军南下,纷纷不战自溃。州县官员或是直接开门投降,归顺叛军麾下,或者抛弃职守逃遁,被叛军随后追上擒杀。
但河北许多豪族大家并不愿就此归顺叛军,他们在当地根深蒂固,彼此沟通,暗中促使部分州县官吏配合,当即降而复叛,尝试破坏幽州叛军的后勤转运。
幽州是燕军大部分胡人的发家之地,一旦丢失,对士气打击极为严重,好在幽州本镇还有部分留守兵马,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燕军没费多少功夫,便一举攻克数座城池,将负隅顽抗之辈尽皆屠戮,杀得血流成河,并且在河北各地恢复祆教拜火之俗。
然而燕军如此举措,反倒使得河北民心越发浮动不定。为了确保大军钱粮充足,康轧荦有意派人带兵,沿着运河进攻东南江淮之地。
经过陆相推行新政,江淮赋税钱粮渐见丰厚,而且能够通过运河源源不断运往东西两都。
好在洛阳作为运河枢纽,仓廪丰厚,足以大军撑持一段时日,为此许多幕僚与将领都上书请求康轧荦向西进攻。只要能够拿下长安,彻底取代大夏,那其他地方不过是传檄可定,无需另外分兵。
确定战略之后,燕军大部启程向西,路上几乎毫无阻碍,一直来到潼关之外。
然而潼关北临滔滔黄河、南接巍巍秦岭,周围尽是原高沟深、陵谷起伏的黄土台塬,其中关隘堡砦密集、望楼哨塔如林,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形势险要之地。
幽州叛军起事之初,陆相便立刻命人修葺潼关工事,加固城防、深沟高垒。如今又有三镇节度使回防长安,率领充足兵力驻守关城,使得燕军接连强攻三四个月,付出许多伤亡,仍然无法攻克潼关。
残阳如血,即便已过夏至,潼关一带却不觉炎热,反倒让人感到一阵诡异阴冷。
长青身披明光铠,头戴兜鍪,手按玉柄辘轳剑,受一众禁军甲士的护卫,缓步登上城楼,朝东边眺望。
放眼望去,可谓是一地狼藉,山河之间宽达数里的平旷原野,地面草木不存,已经被烈火烧得处处焦黑。
关城前事前挖好的三条壕沟,宽达两丈、深越一丈,此刻并无内中河水,而是堆满了人马尸骸,全是燕军攻城冲锋时所积。其余断折箭矢、轰城石弹、摇晃旌旗,则是散落各处,引来乌鸦前来啄食尸体腐肉,发出凄凉怪叫,昭示着先前激战何等惨烈。
眼下战事稍息,燕军已经退回十余里外的营地,为了防备敌军后续攻城,潼关守将命人打扫关外战场,回收箭矢兵甲,烧毁尸体、清理壕沟、修理墙垣,同时派出斥候,严密监控着远方燕军动向。
长青看着战场,默然无语。置身于此,仿佛能听到无数厮杀声在耳边回**,两军将士拼命搏杀的战意、威煞、戾气,乃至于不安、惶恐、惊惧,诸般情志好像切实存在的事物般,争先恐后地朝长青识海涌来。
“你要去潼关?”
不久之前,长青与陆衍曾有一番单独谈话,对方知晓他的想法后,摇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如今是大夏天子,岂可涉险?战阵厮杀之事,交给那些将士便好,潼关乃险要之地,只要妥善固守,便能与叛军拖延下去,为朔方与河东两镇争取时日,以便东出太行。”
“你不明白。”长青正色道:“如果我只是一味留在长安,等候前线奏报,那未来天地大劫来临,将士们再勇猛也抵挡不住。而且不久之后的战事,也需要我亲自出面才能应对。”
陆衍眉头微皱,如今的他不再以尊长身份来教训长青:“难道这也是你的天命?”
长青承认道:“自从先前服食百窍纳真丹,突破先天境界之后,我便常有感应,能够预见未来种种。包括阿芙姑娘带回的消息,也一再说明,如今叛军贼首康轧荦已非凡人。而且叛军对潼关久攻不克,定是要采取极端。”
“何意?”陆衍不解。
“康轧荦麾下有北地各族的萨满巫师与祆教祭司,我预感他们会效仿本朝初年突勒进犯长安时的做法。”长青言道:“先前也有消息传来,说叛军在洛阳行血祭之举,我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打算召请神祇助阵。”
陆衍虽然曾为拂世锋一员,但他本人并无高深修为,很清楚有些事情,任凭他聪明才智再高也无法应对。尤其是这种鬼神之事,还是要仰仗神通法力。
“也罢,我不会阻止你。”陆衍转念间便做出决定:“饷馈粮草你不用担心,我坐镇长安,定然能确保后勤不绝。但你到了潼关,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也不要仗着身份强令大军出关。”
“我自然明白。”长青说道:“一旦舍弃坚城险关,贸然与叛军野战,反倒是陷入危境之中。”
“你去吧,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这段日子陆衍与长青独处时,主要便是教授各种治国理政的方略,两人不似君臣,反倒像是真正的父子。
长青正要离开,忽见陆衍面露疲倦神态,整个人比过去消瘦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
“你……你要珍重自己。”长青内心五味杂陈,说完这话,朝着战场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