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三姑娘就在里面了,二位请自便,今日府中事多,恕奴婢就不作陪了。”
凌夫人点了点头,见霜月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心疼地摇了摇头,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
一炷香的时间后,霜月手里端着药碗,看看面前的房门,又看了看身旁的凌夫人,有些茫然。
从离三那里得知了洛谷主为凌肃传功的经过,确认凌肃如今性命无虞后,她本打算回去的。回去按照自己想好的计划,先去向皇帝请辞,而后再拾掇拾掇离京。
可不知怎么被凌夫人三言两语一劝,就一起来探望那木头了。
罢了,就算自己打定主意要走,也是要正式和众人辞行的,包括那木头。
她阿洛兰霜月最讨厌不告而别了。
霜月轻轻推开房门,来到榻前。只见凌肃闭目而卧,面色仍苍白虚弱,伸手探其脉息,已然较昨日平稳了很多,丹田也重新充盈起来,想来是洛谷主的功劳。
纵然洛谷主的修为与境界和他们不可同日而语,这点内力对她而言或许是九牛一毛,人家少不得是看在阿曈的份上才出手相助……霜月仍觉得,等下还是要去好生感谢一番。
至于以何立场去谢,她却未曾多想。
“离大夫嘱咐说这药要趁热喝才好。”凌夫人走上前来,在床头轻轻坐下,“我来扶着小凌将军,你快喂她把药喝了吧。
霜月点点头,和凌夫人一起将凌肃小心地扶起,而后端起药碗,坐在床边,将药送到自己唇边轻轻试探温度,确认不烫也不凉后方缓缓递到凌肃嘴边。
本以为凌肃还昏睡着,喂药定会费一番功夫,却不料她意外地很乖。
一双失去血色的薄唇看似抿得死紧,却在碰触到霜月递来的勺子时顺从地轻启,仿佛经历过许多次一般,对喂药之人全然信任着。凌夫人趁机托着凌肃的后脑略一仰头,她便顺利地将药咽了下去。
“这孩子倒是省心。”凌夫人扭头看着凌肃苍白消瘦的侧脸,疼惜地轻叹一声。
如此这般喂了几个来回,很快一碗药便见了底,霜月舀起最后一勺,同之前一样朝凌肃嘴边伸去,却忽然听见凌肃唇间逸出一声低喃。
霜月又惊又喜,以为这是凌肃醒转的征兆,遂凑近了些欲听清她在说什么。
凌肃微蹙着眉,双目紧闭,薄唇轻颤着呓语:
“好苦……阿月再跳一支羽誓舞,我就喝药好不好?”
霜月闻言手一抖,那勺汤药直直地洒在凌肃嘴边,沿着下颌边缘流淌而下,没入她胸前。
当啷,是药碗摔落在地的声音。
身为汝牢国的公主,自小以歌舞见长的霜月会跳许多种舞,可羽誓舞,她从未给汝牢国的任何人讲起过,就连在宫宴上献舞、去教坊司授艺,均不曾跳过。只因羽誓舞对她们的族人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特殊含义。
传说古时候,她们的祖先救过一只美丽的神鸟,神鸟伤愈后,为报答救命恩人,带着自己的伴侣一起衔来了种子,在大漠中种下生命之树,生命树开花结果,人类在树下日夜劳作、繁衍生息,开辟绿洲建立城池……于是才有了汝牢国。
自那以后,汝牢国的人们每年都要载歌载舞,举行盛大的祭典来表达对神鸟的感恩。头佩彩羽,向祖先和神鸟起誓,羽誓舞便是这样一种承载了人们信念的舞蹈。
到如今,神鸟的模样无人得知,偶尔飞过的成双结对的鹔鹴便被人们认为是神鸟的后代。而羽誓舞,也渐渐演变成了年轻爱侣之间互表心迹的舞蹈、乃至成婚时的一个重要仪式。
羽誓舞,她只在九岁那年跳给一个人看过。
也只有那人,才会喊她阿月。
竟然是她……原来是她……
“哎?霜月你还好吧?”凌夫人见状,忙起身放下凌肃,一边帮忙擦拭着,一边关切地上下打量霜月,“没烫到哪里吧?”
见霜月似是无碍,凌夫人又回头检查凌肃,她胸前的中衣被汤药洇湿了一块,凌夫人不由得露出担忧神色。
“哎哟,小凌将军这伤口怕是湿不得吧?”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解凌肃的衣襟,打算看看伤口情况如何,“要不要请离大夫过来换个药……”
凌夫人动作小心却麻利地解开凌肃上衣,只见她胸前、小腹皆缠着一道道雪白的麻布绷带,未被绷带包裹的地方,亦有许多红肿或淤青的伤处。凌夫人仔细地察看着,发现有两根绷带的边缘被汤药打湿了,看着应未触及伤口,可为保险起见,还是该让离大夫过来看看才好。
凌夫人一边这般思忖着,一边继续细细察看凌肃的伤势,生怕遗漏了不妥之处……忽然,她于凌肃腰间左侧肌肤上,瞧见了一枚暗红色的胎记。
一枚铜钱大小,月牙形状的胎记。
凌夫人霎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触碰了下,仿佛在确认那是胎记而不是别的什么伤痕……事实上,她心里已清楚这不可能是什么伤痕。她这辈子就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不会忘记这枚胎记!
这形状、这位置……分明就和她那已失踪多年的竹儿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啊!
第78章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凌肃昏迷之后,意识昏昏沉沉,一时感觉五脏六腑灼烧似火,一时又觉得浑身僵冷如坠冰窟。她发不出声音,也找不到方向,只能任由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沦……
又过了不知多久,凌肃感到一股醇厚的内力在缓缓注入她的身躯,那股力量澄净而强大,游走在她四肢百骸,运转一周后又归于丹田。随着这股力量的安抚,那些折磨她的痛苦渐渐都偃息了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宁静将她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