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色流转间,瞳仁深处跃动着破阵时的铁骑烟尘,又仿佛倒映着城楼上那抹望穿秋水的红衣。
像,太像了。若是那檀木黑匣中的死灰复燃,重聚将军英魂,合该是眼前之人这般模样。
顾西北并未思索这想法的不合理之处,只恨他为何当初没有多瞧上一眼,将那人的五官眉眼记个仔细,叫他如今只能拼凑些模糊记忆,暗藏心底的怀疑,却不敢笃定出口。
直到天边月影西斜,沈弥才把顾西北从东厂衙署的角门送出去。
恭送完辅国公,她径直来到了厂狱。
这是她上任以来第一次来东厂厂狱,刚入地牢就有一股难闻的异味,逼的人直想捂上口鼻。东厂厂狱独有的腐朽气息夹带着刺鼻作呕的血腥气,晦暗不明的灯光像地府鬼火闪烁着点点绿荧。
走过甬道,两侧的牢房里关押的犯人都是常年不见天日,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们不知是被曹党抓住了什么把柄,甚至可能只是不肯同流合污而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竟被迫害致此。
沈弥不忍心多看,快步走到甬道尽头的刑房里,那里面关着的是今晚刚抓到的活口。此刻孙小满正在给他们用刑,马逞也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捻着胡须,漫不经心地做着笔录。
“招了吗?”
“爷,这些家伙嘴可真硬,鞭子都抽断了几根,愣是一声不吭。”
沈弥摆摆手,让孙小满停下了手里的动静,又喊来几个狱卒拿来木板把牢里唯一的那扇小窗封了个结实。
“别整这动静,还让人以为是我们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弄得难看。”
说完她叫人备了个滴漏,将今夜领头的那人绑在了长凳上,固定头部。
滴漏悬在额顶,小小的水滴一下一下地落在那人眉心。
沈弥带着房内的人都撤了出去,只把那受刑之人独自留在暗室里。
“爷,这能招吗?水滴落在头顶,不疼又不痒的。”
“小满,你可别小瞧了这小小水滴,古语有云水滴石穿,铁杵成针……”
马逞老神在在地吊着书袋,却把孙小满急的抓耳挠腮,忙道:“铁杵成针那得磨多久?这哪来的及。”
还未等他说完,一根笔杆就敲在手背,马逞捻须含笑,口中絮絮道:
“这里面学问可大嘞——滴漏设置刚好三个呼吸落下一滴,每一秒都让他感觉水滴将停却又转瞬继续。
整个房间黑暗寂静,只有这无穷无尽的一滴接着一滴。要我说,不出一个时辰,这小子怕就能招了。”
孙小满听完马逞的话,才感觉头皮发麻。这水滴刑看似不痛不痒,细细想来还真是比大刑更折磨人心。
他不知马逞没说完的是,这水刑沈弥也曾亲身受过。
当年小将军刚开始带自己的斥候小队,一个不察就落入了埋伏。为了保全他们,小将军被北夷兵抓去,就像这样被关了三天三夜,最后靠掰断拇指脱困,点燃营帐,才从敌军大营里逃了出来。
不到万不得已,沈弥也不想把这样的手段再用到别人身上。只是她的时间不多,天亮之前必须得到口供,只希望凌山手下的兵,嘴不会太硬。
果然,他们在牢头直房喝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那边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招!我都招!快让他停下!让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