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桌是老式的,暗红色木质,带椭圆的镜子,桌子左下方是三个小抽屉。
桌上空寥寥的,仅有一支面霜和素颜霜,但上面落着薄薄一层灰,也不知多久没被人用过了。
杨梦一拿起来,眯着眼仔细看管尾处浮起的数字,默算了算,最后将它们都扔进了垃圾桶。
三个抽屉,从上到下,第一个里头放着指甲剪针线包之类的小玩意,第二个是空的。
第三个抽屉也不知是不是祁平气候湿热导致木材膨胀变形的缘故,她竟一下没能打开,只能咬牙使劲,才猛地一下拉开了。
杨梦一原想着第三个抽屉估计也没放东西,但抽屉被拉动的瞬间,却有什么东西顺着力度撞到前面板,发出“嘭”的响声。
她凝目细瞧,只见里头放着一沓翻着面的照片,以及一个小小的木质首饰盒。
直觉告诉她,这些东西都和自己有关。
这个念头让她动作迟疑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敢伸手。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动了动,刚探出手,又忽地缩回来,将手套摘下,搭到桌沿处。
她先拿起那沓照片,深呼吸后,才将它们翻过来。
只一眼,她就认出那都是胶片机拍出的,胶卷的颗粒质感赋予了它们更浓的岁月痕迹,从前的罗颂最爱用胶卷机记录下她们的点滴。
但这些相片她都没看过,而照片上的人,除了她,就是罗颂。
相片上,两人看起来都比现在年轻些,罗颂看起来还有些学生气,想来是罗颂毕业那年拍的。
杨梦一一张张慢慢看过去,尘封的记忆随着快门记录下的景致再次被掀起。
在合照里笑着的她们,那会儿的关系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了,甚至在记忆回笼的瞬间,她还能感受到心脏被抓握的窒息感。
那真的是一段阴雨连绵、昏暗无光的日子。
再然后,她就自以为为罗颂好地离开了,谁曾想到,她只是将罗颂一个人遗留在了无终的雨季里。
杨梦一用力抿唇,嘴角被压得很低,才堪堪制住哭意。
放下照片,她又拿起那个小匣子。
匣子表面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能看到一片深棕色里有细腻清晰的直纹,而握在手上触感温润光滑,她对木料知之甚少,却也知道这盒子的木材大约也是很好的。
她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轻轻晃动也没听到声响,而打开时,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在一片无声中,她看到了一双亮白的对戒。
杨梦一微微睁大了眼,伸手正欲捏起戒指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颤抖着。
她吞了口唾沫,食指和拇指轻轻捻了捻,才小心地拿起其中一只戒指。
两只戒指款式简约,没有花里胡哨的设计,只表面一圈菱纹刻印,戒圈内似乎刻着字。
她将戒指拿到眼前,眯着眼仔细看,上头只一个英文字母“L”,她又拿起另一只戒指,在上面看到了字母“Y”。
思忖一息,她将刻有“L”的戒指,试着套在自己无名指上,是意料之中的正正好。
她抬手,迎着窗户漏进的阳光,失神地盯着指间的素圈戒。
杨梦一甚至想不到罗颂是什么时候去买的戒指,又是怀着什么心情将它们塞进抽屉深处的。
每多了解一些罗颂这些年的生活,她就越发意识到,对方真的从来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回忆困住了她,这间房子困住了她,她困住了她。
自己在德国那几年的苦,抵不过她煎熬里的万分之一。
从诊所里出来的时候,秦珍羽开心得嘴巴都合不上,因为医生说,罗颂不必住院了。
不仅不用住院,他甚至直说罗颂进步得让他惊讶。
那些复诊时可能被问及的问题,早在今天以前,秦珍羽大多都提前跟杨梦一了解过了,倒也不是未卜先知预测到她无法同行,只是单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
结果这回杨梦一没来,秦珍羽原想着得自己代为回答,就像之前来就诊时那样,然而罗颂并不需要,她自己挨个回答了。
虽然话说得有些慢,有时简单的字词仿佛从大脑深处艰难挖出来似的,但她的确尚算清晰地一一作答了。
医者仁心,卢霄见她现在恢复不错,也跟着高兴,最后还试探着问她最近生活中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