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知道是受限于成长环境而从不往那方面想,还是有意克制着思虑不往抗拒的方向走,又或者两者兼,总之,在今天之前,宋文丽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答案。
但此刻,她食不知味,碗里的米饭渐凉,却仍心事重重地往嘴里塞。
“阿丽。”罗志远的目光始终停在她的面庞上,忍不住出声提醒:“饭是不是冷了?”
宋文丽遨游黑海的思绪被丈夫的声音拽回,落到现实的一瞬间,她才顺着对方的话感受到口中米饭的凉意。
但这冷意像是倏然出现的,仿佛前一秒仍热气腾腾,呼吸间便凉透到让人难以下咽。
她咀嚼了几下,越发觉得口中冷冰冰的触感叫人厌烦,眉头也因此拧到一块。
带着点发泄的意味,她毫不克制力度地将手中地饭碗搁在——或者说砸在了桌子上。
清脆的一声哒咚突兀地响起,吓了罗志远一跳,但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宋文丽腾一下挪远了椅子,站起身往房里走。
他听到屋里抽屉被打开后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而后很快消失。
宋文丽出来时,身上穿着棉服,手上搭着罗志远的外套。
“拿上钥匙,我们出去一趟。”她的呼吸很急促,语气是无法掩饰的烦躁。
宋文丽很少会这样生硬地和家人说话,但一旦这样,便是有什么触到她底线的事情发生了。
而上一回她这样肃穆,是因为他没有遵医嘱偷偷喝酒被发现了。
对视片刻,罗志远也放下碗筷,披上衣服往门外走,路过玄关处,抓起了车钥匙。
他几次三番想问什么,但宋文丽只照着自己手机,在他的导航软件里输了个地址,将手机递还给丈夫后,便抱着手臂,倚着门边假寐了。
罗志远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年三十晚,路上少见行车,从龙西到香水,一路通畅无阻,只五十来分钟便到达了目的地。
如果那些生鲜快递是罗志远寄出的话,他就会发现他们停车的那条路,边上的小区就是罗颂给的借住地址。
小区的管理松散,门卫的存在只是聊胜于无。
两人一路无阻地进入小区内,跟着宋文丽手机的导航走着。
夫妻俩都沉默着,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海面,或是台风来临前美得阒然又诡异的夕阳。
往常停得满满当当的小区走道几乎空了,那些常年落满灰尘和枯叶的车现在大概各自分散在全国不同的乡镇里。
车主会在年假开始后,焦急且迅速地挑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拿着小水桶和抹布给它们清洗一番。
有些人会将车子带到车行去清洗,一边嘟囔着洗车费一年比一年贵,一边畅想着这样一台车开在乡间的小路上有多长脸。
这些僵尸一样的车在短暂的吸血后,装作正常车一样跟着主人回家过年,就像主人装作自己在祁平真的过得大富大贵一样。
此时步伐急匆匆的两人,听不到风声里的嘲弄,只裹紧衣服,往目的地走。
罗志远安静地跟在妻子后面左拐进小路里,又安静地跟在她后面爬上了四楼。
他可以一直沉默下去的,如果不是宋文丽站在四楼右侧的那扇门前,片刻后又冷不丁掏出一串小钥匙,意欲开门的话。
宋文丽很难说清自己站在门口时是什么心情,大衣口袋里的钥匙带着金属的锋利的冷意,又因为她的心虚而奇异地滚烫起来。
捏着钥匙的手渐渐汗湿,被丈夫拽住的一瞬间,她几乎要顺从地扔掉一切,想“要不就到这吧”。
这就像她小时候为着不被人笑话没胆子,硬着头皮跟玩伴一同摸小路走到那间长辈口中的鬼屋前一样。
她站在破烂到看不出篱笆模样的几条枯木外,死死盯着那扇开了一半的破木门,有个声音说“进去吧证明你不是胆小鬼”,又有另一道声音说“快跑吧万一里面真的有鬼”。
冷风簌簌而过,冻得宋文丽从回忆的恍惚里抽离,随后做出了和当年一样的决定。
——她拨开了罗志远的手。
他们揿开了墙上的开关,啪一声,光亮随之回到这间小房子里。
大概是近一个礼拜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屋里的空气有些浊闷,每一次吸气都让人觉得吸入的氧气含量严重不足。
当然,也可能是两人太过紧张的缘故。
罗志远的猜想,在宋文丽拿出钥匙那一刻得到了印证,他疑惑不解,却无法阻止对方。
屋内落针可闻,只有两人刻意放轻的急促呼吸声。
宋文丽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找到什么,但她依旧拖着步伐往里走去,沿着路过的顺序一点点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