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微僵,像是网络不好那样,一时没了动静。
“我只是随口问问,不说也没关系的。”见状,罗颂立刻说道。
杨梦一转过脑袋,随后轻轻颦眉,喉咙发出一声轻微而急促的声响,但并不成句。
罗颂看着她像迟钝的小木偶一样,忽然懊悔到想要给自己两耳光。
正当她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时,杨梦一回过神来,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缓缓开口。
“我是我爸的遗腹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她眉头紧皱,像是搜肠刮肚仍一无所获的苦恼,“我只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说他是个好人。他给我们留下了一间小房子。”
“我妈叫杜银凤。她的风评跟我爸相反,她把房子改成了棋牌室。人人都说她贪财浪荡,水性杨花。”
杨梦一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她交过很多男朋友,有的住到了家里来,时间长短不一,有的是她住到人家家里去。但都没有结成婚。”
“她说我是拖油瓶,因为有我,所以好的男人都不要她。”她微微一顿,“但是因为她,我的日子也很难过。”
“小时候,还会有邻居的爷爷奶奶或者阿姨看我可怜,给我吃的,照顾我一下;但孤儿寡母本就容易生是非,加上她行事的确过火,后来连带着我也会被人骂是狐狸精。”
“初中的时候,还曾经上课上到一半,被她当时的男朋友的老婆拖出教室扇耳光。”
杨梦一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县城很小很闭塞,消息一天时间不到就能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从小学到高中,没人喜欢我。”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定睛望着镜头里的罗颂,“你知道为什么我比同级学生年纪都要大吗?”
罗颂配合地摇摇头。
她弯着眉眼,但语气平淡,像被预先设定好解说程序的玩偶,“她一直没管我读书的事,后来是妇联主任找上门来,逼着她送我去读书。我十岁的时候,才念一年级。”
“她原本不想让我读高中的,但是我成绩很好,我初中的班主任拉着我去找高中校长,硬给申请了奖学金。”她笑笑,“她是为了拿走我的奖学金,才肯让我上高中的。”
“但也不能全怪她。上了大学后,脱离了她的影响,我还是不受人喜欢。”
杨梦一说完后,皱起鼻子,歪着脑袋问:“罗颂,是不是很糟糕?”
这个疑问句没有主语,不知道说的是她自己,还是杜银凤,还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受待见的人生。
罗颂很难受。
她如愿对杨梦一了结得更深了,但她更想回到自己提起这个话题的前一刻,把自己嘴巴缝起来。
罗颂的心酸涩得像未成熟的李子,但脸上支起柔和笑容,“她很糟糕,但是你很好。”
但杨梦一好像只是眨了两下眼睛,所有的难过与痛苦又被压到了海底。
在从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沼中拔出来的。
尽管她抽离情绪的速度很快,但她甚少回忆往事,除非有人提起,或是碰到了特别的事情。
对罗颂动心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将往日痛苦统统从地底下刨出来,在陈旧的泥土的腥气重,赤裸裸地展示所有不堪。
不过,现在,看着屏幕里罗颂心疼得仿佛要皱成苦瓜的脸,杨梦一忽然顽劣地想,她只是听个大概就这样难受了,那来日知道细节的时候,会不会掉眼泪呢。
罗颂全然不知对方心底的顽劣,眼里是细细密密的心疼,绞尽脑汁地想要说些安慰的话。
但她的嘴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真的太厉害了,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罗颂说的是真话,听着却很像客套的假话。
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最后只讷讷道:“好想立刻抱抱你啊。”
不过,杨梦一知道她的真诚,只眯着眼睛咧嘴笑,甚至有心情揶揄道:“抱不到诶。怎么办呢?”
不等罗颂反应,她又将头凑到镜头前,“那你摸摸我吧。”
罗颂的心还被自责压得喘不过气,耳边忽然响起恋人的软语,便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抬手做出抚摸的动作。
她轻轻抚着,想象自己的手当真从杨梦一柔顺的发间滑过,一下又一下。
杨梦一眯着眼,像猫一样餮足,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下午与赵老师的那通电话里。
电话是杨梦一主动给赵老师打的,赵老师那头响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电话连通的一瞬间,杨梦一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咔哒声,是门锁上了的声音。
随后背景音变得丰富起来,风声人声和单车的铃铛声,都表明了赵老师是特意从室内跑到室外接的电话。
杨梦一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丈夫不喜欢她和*自己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