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问,反倒让我更摸不着头脑。“没有,当然没有。”
他大松一口气,“那就好。我哪里惹着你,你尽管告诉我,可别……让我爸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能改。”
放屁,你哪次不是故意的。我无语地撇了撇嘴。
李沫不在家,出门去了。他还破天荒地发了条短信,告知我几点出门几点回家,干什么,像个乖乖孩子。
落座后的程策拘谨得近乎乖巧。山粗树壮的身躯挤在单人沙发里,腿直直地并拢,手放在膝盖上。我给他递水,递水果,他都用双手接。吃起来也是一小口一小口。
我见过他进食,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吃辣还会嘶哈。不像程简,好像吃什么都一个味道。所以这么吃他不习惯,虽竭力想要收敛声音,却还是像饿了三百年的猹在天庭偷了只瓜,躲起来咔嚓咔嚓地吃掉。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觉得惊异。如此布满阴霾的一天,我竟然笑了出来。
只是轻笑,程策却像挨了平地一道惊雷,瞪大了眼看过来。
我爽性笑出了声:“你爸跟你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琢磨了一遍这句话,而后发自肺腑地说:“那你也是一物,降我的。”说完摸着头笑了笑。
“你其实……”说实话,程策现在这样子我真不习惯,而程奔还在本地,那个“太子来了统统闪开”的地主家悍匪儿子估计就只能活在缅怀中了。“倒也不用怕我,别不自在,我又不吃人。”
他看我的表情仿佛我不但会吃人,还能像吃小龙虾似的吃一堆。“我爸说你将来是个人物,不要得罪。”
原来程奔不光脚踏黑白两道,还会看相。
我们就这样来回聊了几回合,气氛不知觉间缓和下来。没话找话我又多问了几句。
问他,程奔既然有法子管你,怎么总要等出了事。
他左右看了看,好似确认了周旁没人,才开口,他先提起了程简。“我哥没我坏,他干那些事都是讨好小沫,他很喜欢小沫。我知道你看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也欺负人,但那都是和我们背着爸。他在爸面前很听话。”
“他从小比我优秀多了,样样都比过我。可爸不知为什么,对他严厉,就特别惯着我。有时候我都觉得爸太偏心了。”
说到程简,程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崇拜,又抱歉,还有依仗。“但我哥从来不为这个对我不好。我们从小没了妈,爸又天南海北跑工作,他就照顾我,有什么事都罩着我,我看上了什么,他也都让着我。”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沫呢,算不算让?
“你呢,你有兄弟吗?”他问我。
“我没有,我只有一个妈。”我说。
不过说起兄弟,我有个表哥,也待我很好。每次看见我跟人打架,他都冲上来把人从我身上扒拉开。他人很高,却瘦得像棵豆芽菜,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也因此替我挨了不少拳头。
学校里替我挨完拳头,回家还要受批评。二舅家家教很严,是不允许孩子打架滋事的。我妈也不许我打架,但这句规训后面还跟着一句——“要打就要打赢”。
一想起这个表哥,萦绕心头的迷雾倏然透出了光亮。
表哥在G市工作,在当地认知不少朋友。那个地方气候和煦,适宜居住,等我妈身体好些,可以把她安顿去那里。
“金哥?”程策打断我的思绪,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都怪我,我不该问,我没动脑。”
我说没事。说完,才发现因为想心事眉头皱着。
时候不早了,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刻,问程策:“李沫待会就回来了,你要见他么?”
他想了想,摸着后脖根站了起开。“不用了,明天学校里能见着。”顿了顿,又不可思议起来“我竟然和你说了那么多话。”
我又说没事。事实上跟他说了这会话,我心情好多了。
他人极高,一般都低着头视物,左看右看,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一袋开口的红薯干上。他告诉我这个好吃。
我就把那袋红薯干封了口,递给他。“那你拿去吧,家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