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浪了，快穿上吧，一会儿还有人来。”
刚说完门铃真的响了，他去开门，我匆忙穿上浴袍踩上拖鞋。
门外来了好几个人，送进来早餐和我的行李，还有全新的浴巾浴袍拖鞋和洗漱包。
他们放好东西就走了，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戴着黑框眼镜，发型精致，笑容职业，衣着体面。
浑身上下散发着同类的气味，让我觉得亲切。
房子里有个很大的开放性厨房，不过看起来装饰意义大于实用，有用的也就冰箱微波炉咖啡机了，我们在岛台上摆上早餐。
早餐种类很多，每样都只是小碟小碗的，从山里买来的土鸡蛋，院里桂花做的米糕，盐焗的土鸡，本地产的腊肉，各色粗粮，小菜，荷叶煮的粥，杂七杂八摆了一桌子。
Steven给我介绍了来客，是这个酒店项目的负责人，偏巧跟我同姓，Steven让我叫他何博士，从头到脚都他符合最喜欢的人类标准。
何博士原来是建筑师，已经过来两年，从选址策划到建设都是一手操办，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被忽悠到这个山沟里来的。
其实我挺想知道Steven怎么介绍我，是毫无意义的普通朋友，还是关系复杂的合伙人的前任，还是没来得及睡的炮友呢？不过他也只介绍了我叫什么做什么就停了下来，我有点无奈的笑着看了看他。
看得出何博士一直在努力的揣测我们的关系，不过后来就变成他们絮叨这个酒店运营的琐碎事务了。
吃过饭我们胡乱收拾了下餐桌，何博士说他让服务员过来收拾下。
Steven对我说：“去换衣服吧，上午我还要开两个会，你想去哪玩让何博士给你安排。”
“我想去澄见的画室，我自己去，还是等着你一起？”
“下午一起去吧，或者明天，中午可以在寺里吃饭。”
“给何博士省顿饭吗？”
“能节约干嘛要浪费？”
“那你直接去庙里住算了。”我把行李箱拎进客房，这间客房看起来虽然也设施齐全，但是跟主卧比真的乏善可陈，我换了衣服，头发有些长了，就在额头上随意扎了一条止汗带，拿了防晒霜太阳镜和随身的小东西塞进一个跑步用的小包。
出门的时候Steven看了我一眼，让我去登录下进出门的指纹，然后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何博士正在门厅低声打电话，看到这一幕突然突然结巴了起来，想是大脑运行速度受到了极大影响。
我低头笑了，对他入戏的深度和速度都无话可说，只能忍着笑装作依依不舍的道别。
我和何博士步行下山，昨天似乎很远的路白天走起来其实也没有几步，风景最好还是那道栈桥，从密林之上穿过，下面有一条潺潺的溪流。
何博士带我参观了酒店，他还有建筑师的职业病，说起各处设计没完没了，远比怎么经营有兴致。
“恭喜你跳出乙方火坑，不过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项目？”
“前两年市场不好，我也很心烦，辞职带着儿子潜了一年的水，有人介绍他给我认识，他说了想法，我也说了我的，发现我们挺合得来，我就来这里做了这个项目。”
“现在酒店能赚钱吗？”
“不考虑投资运营能维持吧，回收投资周期就长了。不过这是示范项目所以有点不计成本，模式复制以后会降下来。过去觉得做设计是操卖白粉的心赚卖白菜的钱，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卖白菜的钱。那时候白菜价设计费起码几十几百万，现在收着一天几千块钱房费几百块餐费，才知道什么是卖白菜的钱。”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发现，还是钱的问题，自从地产没了钱，开发商看见我都低声下气的，可是我还是怀念他们拿钱打我脸的时候。”
我们俩笑的都快哭了，回到客厅坐下，他帮我找了一些杂志和村落的摄影集，让我看见有没有感兴趣的地方。
“谁不怀念呢！”他叹了口气，“做这个项目才知道甲方也能这么委屈，我给他请了专做美术馆的师姐来做设计，开始说的好好，设计费也大方，结果方案阶段就开始吵架，过程就不说了，验收完连实景照片都不许建筑师拍一张，人家在公司网站做个项目介绍都被他发了律师函，人家的小法务哪见过这种市面。”
“反正跟业主打官司也是你们建筑师祖传艺能，怕什么！”
“师姐全骂在我头上，我两边挨的骂能写一本书。”他忽然意识到跟我骂老板实在不合适，闭了嘴去做咖啡。
“你低估他们的德性了，这么个荒山野岭能把你骗来吗？他给你他的宏大计划了吗？张嘴就复制一百个，从融资到占领市场，敲钟上市千亿市值，好像每一步都帮你规划好了。他对你赞不绝口了吗？告诉你只要做你自己，做好你自己擅长的事，剩下的交给他，他什么都可以帮你办到，你要海岛他有航母，你要月亮他有飞船。他们这种人先天自带的人渣属性，先是甜言蜜语让你觉得你就是thechosenone，其实你一转脸他就把同样的话跟二十个人都说了一遍，做完尽调摸完你的家底，要么说声我们不合适就消失不见，要么流着眼泪求你花他的钱，好像他为你花了时间花了精力，你不答应就是一个人渣。情天醋海翻云覆雨，让你根本看不清termsheet里埋了多少坑。许诺你天长地久永不退出，许诺你专心致志始终如一，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房外宅。只要你答应了他，他立刻就能变张脸出来，不仅给钱拖拖拉拉，还不做家务不干活，家暴劈腿，拿着鞭子抽着你一边干活一边生孩子，你去求他帮忙他就羞辱你，你稍微有点反抗就拿撤资要挟让你睡桥洞，或者去市场上贱卖你，你辛辛苦苦卖身卖命赚的每一分钱，他都说是你们的共同财产。要是他养的外宅里有一个出息的，他给你点抚养费把你扔了自生自灭还算放生了，不满意还要把你连同全部家当都陪送给得宠那一房当奴才，还要跟你卖个人情说对你多照顾呢。你要想明白就快快乐乐的花他的钱享受自己的生活，千万别动什么真感情。”
何博士捂着脸已经笑得不能呼吸，过了好久才喘过气来。
“你这是吃了多大的亏，这么了解他们？”
我喝了一口咖啡，舌尖泛起干冽的苦味，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星巴克的胶囊真的挺差劲的。”我说。
作者有话说：
说来人头睡齐了，可是也没那么神速结束呢，再纠结纠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