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老师给我做了个新发型,他帮我认真选了颜色,看起来气色好一些,但我知道我没有真的变好。
我的心理医生可以帮我舒缓一下情绪,帮我好好梳理一下焦虑,可是依旧不能治好我,她给我开了点药,起码我可以睡着。
我可以抄佛经,听澄见给我讲讲玄学,但是依旧不能治好我。
我并没有那么多并行的杂乱的痛苦,可以放手舍弃一些影响我的东西,我只是无能为力。
连X都开始劝我放下,我说工作怎么可能放下?
他说也曾经在大公司工作过,但是痛苦到同事从他工位经过都会发抖,后来他就想明白了,他确实需要工作养活自己,但是他并不是需要“这份工作”,他可以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工作,无非没有那么体面,挣钱没那么多,但是,和被工作伤害比起来,这些都可以接受。你需要工作,需要工作给你钱,给你成就感,这都没问题,但是不要让工作把你变成工作机器。
可是我是这样吗?我从没毕业就在这里工作了,我从来不厌恶这个公司,这份工作,我只是厌恶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我当然也还有别的选择,哪怕不想离开现在的公司,我也可以去院部找个岗位,或者听着丁总的暗示,我可以去总工办。我会损失一部分收入,但是那对我来说算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了。
可是我做不到,那些包裹着我的,空气的茧,那些缠绕我的丝质的物质,它们在粉碎,在飘散,我可以呼吸,但每一口空气都含着城市的污浊,我可以感受,但感受到的却是失去。
我没法再容忍被抢走任何东西,任何失去都像撕下皮肤上粘的紧紧的一块胶布,会粘下我的汗毛、皮脂,有时候会有一小块皮肤,露出血肉,疼痛会灼烧我的骨头。
我不是跟曹磊过不去,我是跟自己过不去。
自从我和曹磊吵了架,他对我的态度又有缓和。我在公司,原本是与世无争的名声,这个名声在这种时候就是我的护身符,我都吵起来了,自然是他的问题。他当然不想这种时候背上这样的骂名。
丁总偷偷告诉我,并不是所有院领导都支持他,也不是没人支持我,他们觉得我更听话,但是担心我自己玩惯了,管不了别人,又怕控股伸手进来,我会顶不住压力,但是反对曹磊的人觉得,他可能不听控股的话,但是一旦独立,他也不会再听院领导的话。但是毕竟一个独立公司要独立经营,最后,还是支持他的声音占了上风。
曹磊觉得,可能我只是对未来的工作没有参与感,所以他开始任何事都拉着我参与,哪怕我不说话就听一听,他都要拉上我。
任何决定都要以征求意见的语气来寻求赞同,这种演出我看了十年了,我还要继续在另一个身上看下去吗?
小谭同学对工作的进展有些惶恐起来,努力的从控股拉着资源,动不动有个大人物来考察,有时候是控股领导,控股的合作对象,旗下其他企业,以及投资公司,曹磊不会怠慢,但是他也很忙,他的PPT快讲烂了,每次他都要拉我参与,每个字我都能背下来了。
曹磊说明天又有控股副总裁过来,还带来几个客人,小谭拿接待通知来给我过目,我已经快看吐了,但是意外的在客人名单上看到了Matthew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问小谭明天的客人到底目的是什么。
小谭说控股联络了几个跟他们关系最紧密的投资公司,之前他们都有意向了,所以这次路演会很重要,所以控股特意来了主管的副总裁。
虽然我觉得完全不靠谱,但是我跟他说我没有任何意见。
不和同事私教的好处就是,小谭这样精明的人都不知道我和其中一个公司有关联。
晚上我去食堂吃着晚饭,纠结了一下,把接待通知发给了Steven,等我到了家,才收到一条回信:“这是什么?”
我茫然看着窗外,觉得心里一片空白,这样下去也许不会有任何结果,可是我没法再等。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Steven的号码,他很快就接了。
“我想和你见个面。”我努力掩饰着声音里的焦虑。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我忽然听见他的电话背景里有很多人吵闹的声音,一个女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是一阵哄笑,“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他匆忙挂断了电话。